城市沙龍﹕雲與遊
【明報專訊】旅行，有時候是一種感悟。
行程無論暢順、曲折，叫人愜意或泄氣，都是一場經歷。經歷有深有淺，簡單如吃喝玩樂，深入如啟發思考，無不令人有所成長。香港大學今年以「詩遊異鄉」為題，舉行連串紀念也斯的活動，我有幸參與其中，重讀也斯「遊」的概念，用創作向他致意。我逐一將也斯旅遊文學的著作，從書架裏抽出來，跟從揭頁的文字走一趟旅程，漸漸憶起上一年前往歐洲的點滴。
女妖還在不在？
我走進展覽的迴廊，站在一張如海報般大的照片前面，前景是餐桌，後景是河道和岩壁。照片是我在德國拍的，旁邊印有我的詩作〈德國豬腳〉，寫到食物與地方傳說。也斯早已創作過不少飲食詩，例如〈盆菜〉滲入宋代的歷史故事，〈釀田螺〉探討殖民對越南的影響，寫菜式食物之餘，刻意連繫飲食背後的深層意義。
到德國作學術交流期間，我跟隨旅行團到一家「導遊說」很著名的餐廳，旁邊河道的自然風光確是一絕，可惜豬腳味道九流，餐刀鋸不開外皮，隨便淋上的肉汁也像一池死水。我無意再染指盤中餐，反被對岸的岩壁吸引，地標上印着「Loreley」，中文譯作「羅蕾萊」，傳說是金髮女妖的名字，她坐在山上似是要尋覓愛人，不時唱出迷人歌聲。船隻駛過，不少掌舵人沉醉音色，碰岸擱淺，連人帶船葬身河底。專程到來的旅客，不知有多少聽聞過這悽美的傳說，眼看他們大多專注與豬腳搏鬥，或許女妖早已看不過眼，移居到能覓得知音的地方。
失落的雲朵
「即使白雲美麗你也不能住在裏面」，是也斯〈雲游〉的第一句，每次在飛機上我都會想起，在回程的時候感受特別深。詩句點出了旅遊的精髓，在異地總會遇到新鮮、感興趣的事物和風景，叫人回味留戀。連續幾次吃同一家食店，在一個小地方停留好幾天，平日饞嘴、沒耐性的你一反常態，只因你對眼前的東西情有獨鍾。但旅行也有時限，你清楚不把握機會，不知道何時再來，甚或以後都不會再遇上，所以你尋覓、堅持、不厭其煩，希望以「無悔」製造更多美好回憶。
時間是旅遊的終結者，提示你該要收拾行裝，踏上起程回家的路。異地風光再好，你也只能夠經過，不可以久留，這就是旅遊與移居的分別。在飛機上，你知道要回到熟悉的地方，同時離開了新鮮的異地，不免會有一種「安穩的失落」。當你探看窗外略過的白雲，有時像棉花，有時像一片白紗，有時像幅羊毛氈，或許你就能明白，旅行的美麗在於過程，能夠歷久常新的，只有刻骨銘心的回憶。
圖：網上圖片
文﹕蕭欣浩 - 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講師，曾任法國餐廳廚師，熱愛飲食、旅遊、寫作。
[語文同樂 第3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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