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不拘小節〉 陳寧
【明報專訊】(第1段)「小節豈足言」，李白詩中有這麼一句。詩仙自道，非常切合。小節是什麼？不過是一件小事。如有大鵬之志，小節自是不足言道。
(第2段)十月一日天安門廣場升旗，儀式莊嚴。早上六時十一分，典禮正式開始，國歌雄壯，群眾隨聲而和，愛國之情激盪而生。國旗緩緩升起，人群緩緩散去，垃圾扔到廣場一路一帶。看來愛國是大節，愛乾淨只是小節。由國內到國外，這樣的事情，隔三岔五就佔據新聞版面。
(第3段)中國人有不愛乾淨的傳統，魏晉名士不少都以髒為美。嵇康「性復疏懶」，「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王猛「捫蝨而言，旁若無人」，這份矯情是有意的不拘。微信傳來，是黃金周長途火車上眾生睡相：交相疊卧，以窗簾掛頭，諸圖多可解頤，這是真心的不拘。或者我們也不必凡事都要正襟危坐，不過重點在與人無礙。
(第4段)日本人最怕干擾他人，見面時輕聲細語，交通工具上只低頭指談。這當然看不到大是大非，但相對放聲高論，或對着電話把家庭細碎宣諸人前，還是讓人舒服的。早前杭州G20會議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離開下榻的酒店時，手寫一張「感謝」字條給飯店工作人員。一點細行小節，普通的禮貌，但得到網民同聲讚譽，可見我們受夠了大節無從得見，小節處處不拘的人的氣。有時愛去日本，也是因為他們細節精細，小節謹慎，有禮失求諸野的意思。
(第5段)我們有很好的重視細節小節的傳統，所謂天下大事，必做於細。「入境問禁，入國問俗，入門問諱」，禮有明訓。到新的地方，總要了解人家有哪些禁止的行為。新加坡不讓嚼口香糖，香港帶多了奶粉離境是要領罰的，律有明文，差錯不得。各處鄉村各處例，就更要小心在意，雖不犯法，但會觸犯別人，同樣要不得。飯桌吃魚不要翻魚身，水上人的習俗以為有翻船之意，很是忌諱。廣東人稱空房子叫「吉屋」，因空、凶粵語音同，自要趨吉避凶。過年時查「通勝」不說「通書」，因輸掉運氣。閣下有捫蝨的雅興，但人家介意，就是要拘的。
(第6段)林黛玉初入榮國府時「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這還是到外婆家，其小心如此。如以「黛玉入榮國府」為謎面打一部電視劇，答案可以是《步步驚心》。我們確實也不必如此，但太不經心，凡事隨性，如果沒有大才，還是惹人厭的。
(第7段)中國人不重小節是由來以久了，不少人都掛在口邊，久而久之，成了推託。但像「不求甚解」一樣，要有前一句的「好讀書」做底子才行。不拘小節前面如果沒有「為人大志」、「任俠放蕩」，這個小節也就是當下的大節。今年國慶看到一則小聞：升旗禮後，遊客散去，廣場留下大量垃圾，有遊客手持垃圾袋，協助清潔工人清理。這是一件小事，但卻令人增長了勇氣和希望。
(第8段)讀董橋先生談王了一(王力)先生《勸菜》的文章，真有意思。董先生說：「有些題材很想寫，想了好幾次都寫不成。不是不敢寫，是沒有把握寫得好。」這當然是謙詞。我是確實沒有把握好，但既然想說了，就說吧。
(刊於《明報月刊．明月》2016年11月號)
■作者簡介
陳寧，筆名塵翎，文化人梁文道形容她像「普通女生般地八卦，可是寫出來的觀察冷靜而抽離」。她曾旅居英法、台北，記下巴黎讀書生活的散文集《八月寧靜》去年再版。
■學習重點
一絲不苟
「一絲不苟」的「苟」有輕率、隨便的意思。所以「一絲不苟」是在形容一個人做事認真，一點也不馬虎的意思。推究「不苟」一詞，早就出現在《周禮．地官．司徒》：「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禮教敬，則民不苟。」古聖先王認為如果可以讓人民在祭祀時能夠養成恭敬的態度，對往者尊崇敬謹，則在面對在生的親人時，一定「不苟」，意思即是不會輕率隨便。為了強調語義，在不苟前加上「一絲」，也就是「一點點都不馬虎」的意思。
圖：中新社
顧問教師：黃慧琦 - 現職中學教師，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深信文字的力量。
[語文同樂 第37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