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看了一齣關於以色列首位亦是唯一一位女性總理，果爾達梅爾（Golda Meir）的傳記電影《以色列鐵娘子：梅爾夫人》（Golda，2023），2019年也有一套英文片名同名的紀錄片，但沒看過前作無法比較。

《以》透過大量會議場景交代梅爾夫人的形象，而當中較特別的，是梅爾夫人家中的廚房內閣（Kitchen Cabinet）。

生於基輔 長於美國

電影的原型人物——梅爾夫人本身是個豐富的題材，1898年出生於沙俄基輔（今烏克蘭首都），輾轉隨家人到美國定居，求學時期已主張猶太復國主義，一戰結束後赴巴勒斯坦，在北部Merhavia的基布茲務農，當時在農場已因領導才能，獲選代表出席以色列總工會（Histadrut）。及後因女兒患病而返美，1930年代重回巴勒斯坦在總工會成為執委，又擢升負責管理政治部門。以色列立國前、二戰期間，為了推動建國，以一介平民身分在國際間游說及談判，成為外交關係上一號重要人物。

這樣數下來，梅爾夫人前期的經歷與當今大多女性領導人的經歷相仿，如要呈現梅爾夫人政治生涯「狠」的一面，不能不提1972年至1979年期間「天譴行動」（Operation Wrath of God，又稱「上帝的復仇行動」）。1972年，巴勒斯坦武裝組織在西德慕尼黑，向以色列奧運代表團施襲，因警方營救失誤，全團11人罹難，這場「慕尼黑慘案」驅使時任以色列總理的梅爾夫人發起全球復仇行動，委派俗稱The Mossad（摩薩德）的情報部門，把發動襲擊的涉事人員、相關高層暗殺，事件被史提芬．史匹堡改編成電影《慕尼黑》（Munich，2005）。

廚房中的總理

《以》沒有交代上述事迹，把重點放在1973年贖罪日戰爭（又稱第四次以阿戰爭、十月戰爭等），以色列如何處理埃及和敘利亞的戰事。電影中的梅爾夫人是個進退失據、罹癌同時苦苦支撐大局，欠缺政治魅力的老婦。事實上，梅爾夫人的強硬作風，時常被批評為和平局勢落閘，但她對以國國土完整、寸土不失的主張，在電影中只是輕描淡寫帶過。電影避重就輕，取巧迴迂地刻劃其女性視角。

以色列首位總理大衛．本古里安（David Ben-Gurion）曾稱讚梅爾夫人是「內閣中唯一一個男人」，當然梅爾夫人不視此為讚賞。《以》或許是為她平反？在各大小會議，她因女性身分而受輕視的細節，在電影中被放大。而另一方面在廚房內閣的她，雖然下屬仍是不會待她先坐下，但對話字裏行間，表現得更強勢、更有話語權，捧着蛋糕命令將領不要自以為是，「Just remember, all political careers end in failure」（記着所有政治生涯終以失敗告終），下屬只能多吃兩口蛋糕泄憤，而這句對白也是日後她和無數政客的寫照；另一場戲，基辛格到訪梅爾夫人家中，她以家僕Leah是戰爭生還者，「情緒勒索」在俄國「食滯」不適的基辛格喝下Leah熬煮的羅宋湯，並提醒基辛格自己也是猶太人。1830年代已有「廚房內閣」一詞，是第七任美國總統傑克森（Andrew Jackson）在官邸邀請各界人士聚餐，商議政策，這些非正式聚會帶有貶義，當時受抨擊為小圈子凌駕內閣的「政治恩寵」（patronage）。但在梅爾夫人的廚房，因着女性身分、家中祖母的威嚴形象，一切又似乎合理。

雞湯待客 配無酵餅糰子

找到這個梅爾夫人的雞湯食譜，是源於9月初的一篇外媒報道，文章提及《以》在巴西的首映禮中，當地領使Daniel Zonshine的夫人向觀眾招待了這道雞湯，是梅爾夫人有名食譜之一。這道湯品在當日大獲好評，讓人在味覺留下對梅爾夫人的印象。按着材料沒有明確分量的食譜試做，也查找一些資料，說猶太人煲湯，肉類不用先汆水，只在煲湯過程撈走浮沫。湯底做法簡單，原食譜也寫道，愛吃飯的可在過濾湯渣後，加米再煮15分鐘。除了米飯，梅爾夫人常以雞湯煮Matzah balls，是一種由泡腍的無酵餅（沒有發酵、領聖餐的那種薄脆餅乾）與蛋、炒過的洋葱絲、番荽揉成的糰子。Matzah balls的麵糊很難塑形，像蝦滑用兩支湯匙刮出球狀，吃時口感有些煙韌的，帶點洋葱、番荽的香。因好奇把幾個糰子壓成餅狀煎香，似日式可樂餅（croquette），無心插柳，跟一道猶太人早餐Matzo brei相似。Matzo brei是用無酵餅用蛋漿浸軟再炒，brei意思即「炒」。可想而知，無酵餅是猶太人主食之一，但在香港難找到無酵餅，網上有食譜教用白色餃子皮加工製作，試過效果很好，用來做糰子之前已吃掉數塊，就是有點費工夫。

功過難評

整體而言，電影不算成功，而在此時風尖浪口，全球不少地方因戰爭激起反猶情緒，更是難以評價梅爾夫人一生功過，更莫談猶太食物。但食物在這種硬橋硬馬的政治人物傳記電影，有重要象徵意義則屬少見，除非那人是名饕客，但絕非政治生涯的重點。至今官方、正式單位的介紹中，梅爾夫人的廚房仍與她的名字緊扣着，甚至推介一本Cooking with Golda的食譜。彷彿廚房是女性「話事」的空間，對一國領導人也不例外，在她死後45年仍然被強調。反思上述符碼，以至電影場景調度，對於呈現女性時的落差，是否自己太敏感？

在戰事爆發後，大是大非當前，不是了解當地文化——尤其是飲食文化這種風花雪月之事的好時機，這文章怎樣寫、如何寫，雞湯也瀰漫着一種「人血饅頭」的腥臭味。然而相信大多數百姓是追求和平，因受苦的是他們，操控生死的政客，若說功過留待歷史評定，無論他們現實對戰爭中犧牲的人命，是否像戲中梅爾夫人表現得那般痛心難過，也任憑皆以「失敗告終」，都是太輕易放過。留下的不應是食譜，而是一串串死難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