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長腳蟹的地方就是北海道。」作家朋友的笑言,無意間說中長腳蟹(即帝王蟹)在飲食文化中的起源。
日本的長腳蟹稱為「鱈場蟹」,「鱈場」指的是捕撈鱈魚的場所,長腳蟹與鱈魚生活在同樣的水域,按文獻記載,日本漁民早於上世紀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在俄羅斯和阿拉斯加之間白令海峽(Bering Strait)一帶,捕獲長腳蟹及發現其商業價值。
當年的捕魚方式粗暴,魚網沉至海拖行,漁民在捕撈鱈魚時,起初誤撈的長腳蟹會被丟棄,及後才發現牠的美味,龐大的經濟價值吸引俄羅斯及阿拉斯加的漁民加入捕蟹。

深海怪物化身桌上美食
雖然稱為「蟹」,但長腳蟹與螃蟹屬不同科,與花咲蟹同屬石蟹科,即與寄居蟹同源,擁有兩隻大小不同的蟹鉗及6隻蟹腳,而非螃蟹的8隻腳。要在長腳蟹堅硬、滿佈尖刺的外殼下,發現這種人間美味,日本政治家石原莞爾(1889-1949)的一席話或能解釋:「如今感到日本人的偉大。若是日本人,少見的東西即使看起來不好吃也必定會嘗試。洋鬼子們囂張,卻連這點也做不到。」石原這番話是在一次航海之旅,船停泊上海時,發現洋人沒有取用船上的茶和紅豆年糕湯,有感而發。主張軍國主義的他言論或帶偏頗,但這種好奇心和對食物的尊重,無疑讓長腳蟹由深海怪物,被打破硬殼成為餐桌上的美食。
「喂,到地獄裏去呀!」日本社會主義作家小林多喜二於1929年的短篇小說《蟹工船》中寫道,這艘函館出發的漁船上環境惡劣,漁民在白令海峽工作危險且艱辛,面對資方的削剝,終在船上發起罷工反抗。當年日本漁民雖然早着先機,但捕蟹行為猶如海盜,因為白令海峽屬於俄羅斯和美國的領海,要避開巡邏艦,以及不時遇上惡劣天氣,加上北海道出發到白令海峽在當年並非容易,船程數以月計,為了減省成本及增加利潤,日本捕蟹漁船會兼作工場,漁民捕蟹後馬上加工製成罐頭,以便對外販售。即使現時科技進步,捕撈長腳蟹依然是危險的工作,不時有各國漁民在過程中喪命。
不分時令 不分雌雄
跟大閘蟹不同,長腳蟹不分時令,購買時亦不分雌雄,因為保育的緣故,各國協議只捕捉雄性長腳蟹。外觀上,雄性長腳蟹體型較雌性大,交配後精子會附着在雌性外殼,待排卵時授精孵化,每年每隻母蟹可產近萬隻幼蟹,而一般壽命達30年,現時我們吃到的是4至7歲的成蟹,4斤重的長腳蟹換算成公斤,相較最高紀錄的12.7公斤,只有六分之一,即2公斤。長腳蟹對人類散發着危險的魅力,同時也影響着海洋生態,現時除了吃到來自原產地俄羅斯、阿拉斯加的長腳蟹外,挪威也是供應地之一。在1960年代,蘇聯海洋生物學家做實驗,把一些長腳蟹從堪察加半島對出的白令海,移置於西北部北冰洋沿海,缺乏天敵制衡的長腳蟹不斷繁殖沿岸西行,進駐挪威水域。長腳蟹一般生活在2℃至5℃的水域中,最低能適應1.4℃,近年全球暖化,使這巨型肉食者大規模出現在南極海底。對於饞食的人而言,價格高昂的長腳蟹氾濫是件喜訊,其實生態失衡,步進任何一種極端都會帶來災難,因為開啟這場生態災難的蘇聯科學家,當年正要解決長腳蟹被濫捕的問題。
關於香料的小故事
那天收到海鮮店家一個早送來的活長腳蟹,放至下午冰塊稍為融化,長腳蟹醒來馬上展現頑強的生命力,不斷嘗試移開保溫箱的蓋,掙扎求存。這個情境讓我想起,一個關於香料的小故事,海鮮袋食譜中的湯底,所用的香料是在模仿美國一個叫「Old Bay」的香料品牌的口味,發明這款混合香料的是一個逃離德國集中營的猶太移民,在美國因種族歧視失業,為了生計而推銷自己的香料配方,靠着口碑改變了美國人吃蟹的習慣和口味,成為現時香料界的一大品牌。由香料、長腳蟹,以至當年的日本漁民,這種毅力像是一直環繞着海鮮袋、這個菜式,長腳蟹的鮮味裹在蒜香辛辣的牛油汁中,工作累了的人吃着這種滋味,得到一種無形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