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日常：道別沒有穿上道別的外衣
【明報專訊】這個年頭，能夠面對面講一聲「走先啦，係咁先啦」已經算是不錯的道別了。近日一個朋友準備離開香港，大家倒數一下日子，竟然找不到時間見面，我只能在手機細小的熒幕寫上「一路順風」。關掉手機後，我努力在記憶中搜索，究竟我們上一次是何時見面？在什麼地方？說了些什麼？原來我們那次見面已經是道別，然而當時我們一點也不知道。我開始明白到一件事情，原來道別是不會穿上道別的外衣。
赴笈海外 首與朋友道別
在成長的路途上，我們認識不少朋友，但同時又在不知不覺中跟朋友道別。我人生第一次與朋友道別，應該是在大學畢業後到外國讀書的時候，我記得那天來啟德機場的同學其實不多，那年紀是不懂得說再見的。然而，老實說，這是一次非常快樂的道別，我急不及待地走上飛機，離開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的城市，開始我獨闖天涯的旅程。因為你知道早晚會回來，所以沒有哀愁，那次道別就像脫了手的氣球一樣輕鬆自在。
在英國讀書的兩年，其實道別開始在倒數，我現在才知道。我記起英國同學Simon，他來宿舍探望我這個外國人，教懂我很多英國生活的細節。我煮了一碗出前一丁招待他，他說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麵！我記起一個日本同學，當時她與一個年長的中東男子相愛，以為愛情可以克服所有障礙，她不惜一切追到他的家鄉，見他的家人，結果愛情還是敵不過文化差異。散步在大學的湖邊，她告訴我她的心事。我記起在英國成長的香港人Paul，因為他貌似劉德華，所以經常有很多女性圍着他轉。最後他愛上一個同樣有很多人追求的女子，為了見她，他竟半夜三更爬水管上她三樓的宿舍，其實如果他早點向我透露這計劃，我可以靜靜地開門給他。
大學同窗 離英後沒機會再見
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Simon還有吃出前一丁嗎？日本同學回到日本還記起這段勇敢但不果的愛情？步入中年的Paul，還是帥哥？但無論如何最好不要再爬水管了。這些性格鮮明的朋友，在我離開英國以後，已經沒有機會再見了。我們在某年某月某日的見面，原來已經是道別了，而當時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我們大概不能預知未來，但如果有機會說「走先啦，係咁先啦」，我們最好還是認真地說。
◆黃淑嫻：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阮智謙：導演、攝影師
文：黃淑嫻
圖及圖說：阮智謙
[語文同樂 第54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