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價講：孔子權衡得失心法——放於利而行，多怨
【明報專訊】傳統儒家文化在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裏，每有重精神而輕物質的傾向。其實，精神生活與物質生活並不完全衝突，沒有物質資源支撐，純粹精神追求並不合理；反之，只有物質追求，完全沒有在精神生活中往上提升，那也是大有問題，如此為人大抵並不理想。
以獲利為行事根本的問題 ——損失更大
為什麼打算做一件事情之際，人們的關注點大多在於有何利益、能否獲利？以利而行，如果做這件事沒有利益，便不必做了。這完全是因為利益而冲昏了頭腦。《論語．里仁》有這樣的記述：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孔子指出，依據個人利益而行事，會招致許多怨恨。漢代孔安國的解釋也十分簡潔：「每事依利而行，取怨之道。」做事的時候依利而行，為什麼就會引起怨恨呢？如果我們的目的只在於圖利，尤其是眼前的利益，可是無利可圖，便棄之不做了。在許多選擇的面前，唯利是圖，顯然是目光短淺，看不到眼前利益帶來的隱患。
例言之，在學校讀書學習，自必以測驗考試作為評核的方式，取得佳績，自是每名考生的追求。同儕之間，或有成績稍為不及者，只圖一己利益的定無幫助其他同學的意願。其實，在學校裏，我們不單要認識學科知識，道德的追求也是十分重要。若能不以一己取得佳績作為唯一目標，與同儕一起進步，為學與做人二者齊頭並進，誠為美事。
集中眼前小利﹐當心因小失大
眼睛當前就能夠看到的，確實是十分吸引，尤其當人們缺乏大局觀的時候，自不會去想一些眼所不及的事物。漢代董仲舒《春秋繁露》說：「仁人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不要只顧眼前利益，而不顧長遠利益。「放於利而行」，大部分情况下，便是出於只看見眼前的小利。
眼前小利，可能是後患無窮。小利在眼前，但畢竟只是小利；無見大利，即沒有長遠目光，沒有權衡利害，反而所失更多。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故事中，螳螂看到眼前的美食，只將目光集中在事物之上，卻忘記了背後的危機。重視眼前小利，目光不夠遠大，便會犯上如此的弊病。
私利與公利的距離
為什麼依利而行事會引起許多怨恨？關鍵在於這個利益只是一己的私利。戰國時代的孟子，步踵孔子，希望當時的諸侯能夠行王道仁政。可惜的是，當政者以為孟子所言是「迂遠而闊於事情」，即孟子的主張太過迂腐，故他最後也只能步孔子後塵，回歸鄒魯之地以作育英才。
孟子覲見梁惠王，梁惠王說：「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梁惠王以利出發，問孟子千里迢迢而來，能為梁國帶來什麼好處。孟子直接回應，以為梁惠王不必事事談利，應該要關注仁義的問題。表面上看，梁惠王談利，孟子談仁義，風馬牛不相及，其實梁惠王談的固然是私利，而孟子論仁義，目的在於惠及百姓，談的實際上是天下的公利。
拋棄一己私利，求天下的公利，能夠如此，自是愛民如子的君主，這也是中國古代社會對聖王賢君的期望。現代社會中，我們同樣對統治者的管治政策有所期待。在上位者能夠推動惠民政策，與老百姓共享社會各方面的成果，將公利置於私利之前，自必廣受臣民愛戴，而可以長治久安。
■潘銘基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孔孟以後的孔孟》等。
文：潘銘基
圖：malerapaso@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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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0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