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與角度：普教中 爭議
【明報專訊】根據教育局2015年的資料，在2008至2013學年間全港推行「普教中」的小學由55%增至70%，中學則由31%增至37%，不過學界對全面推行普教中未有共識，而成效至今仍有爭議。近日前財政司長梁錦松一句「不是人人母語是廣東話」令討論再次升溫。
■事件背景
1999年，課程發展議會發表《香港學校課程的整體檢視──改革建議》，提出以「普通話教中文」為遠程目標的建議。語文教育及研究常務委員會(語常會)於2008/09學年推出「以普通話教授中國語文科」(「普教中」)計劃，斥資2億元資助中小學推行「普教中」，計劃分4期推行，每期支援40所中小學，每所學校連續3個學年獲得支援。
根據語常會資料，推行「普教中」的學校，中文科課堂以普通話為授課語言的比例須逾50%；普教中的教師也須符合普通話教師口語的語文能力要求，或考獲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普通話水平測試」二級乙等或以上的成績。
試行計劃完結後，立法會於2015年4月開會檢討成效。多名議員批評教育局未有公開計劃檢討報告。教育局表示已委託本地大專院校就計劃進行追蹤研究，指出初步研究結果，學生減少使用俚語，在書寫中文方面已有所改善，會「在適當時候公布報告的研究結果」。2016年1月，前教統會主席、前財政司長梁錦松在公開場合表示「非人人母語是廣東話」，建議推行「普教中」，又把話題帶起。梁錦松事後發聲明指「持開放態度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希望大家能透過討論，集思廣益」。
評論節錄
■「普教中」對學習中文的效益
◆前教統會主席、前財政司長梁錦松：
廣東話非人人母語
梁錦松出席講座時，說「不是每個人的母語是中文，如果用普通話教中文，對寫作有幫助」。
◆作家、浸大前語文中心副教授胡燕青：
廣東話是國寶
胡燕青在facebook回應梁錦松言論﹕「請你知道，學好廣東話並不妨礙你學習好中文，反之，會幫助你」，更表示她學生中寫作最好的「絕不輪到普通話學生」，並感嘆「廣東話是國寶」，要從教學語言中清除「若非無知，就是掉以輕心」。
◆中華傳道會安柱中學中文科主任戴志峰：
教學語言與成績無必然關係
戴志峰接受第113期《大學線》訪問時指推行「普教中」後，學生中文科公開考試成績確一年比一年好，但認為初中用普通話、高中用廣東話教對學生成績影響不大，「若學生思考能力高，想得深入、廣泛，表達能力就會高，與學習語言無關」。他任教學校行「普教中」主要考慮香港和內地關係密切，故讓學生有更多機會接觸普通話，能否提高學生的中文水平則非主要原因。
◆五邑鄒振猷學校副校長鄭麗娟：
「普教中」和「廣教中」
沒明顯差異
鄭麗娟同樣接受第113期《大學線》訪問，表示2011年任職的學校曾因應家長要求，開設「普教中」班，但結果顯示「普教中班」和「廣教中班」的語文水平沒有明顯差異，只是在聆聽和說話能力出現微小差異——「普教中」學生普通話說話能力較好；「廣教中」學生則聆聽佔優。
■解讀
各人就普通話對學習中文的效益(efficiency)各抒己見。來自初中普教中學校的中五學生Billy同樣接受《大學線》訪問，他表示普通話太差，基本溝通能力也欠奉，導致他聆聽、說話考試成績不佳，中二時試過被教師選中要即時做普通話短講時，他因為太害怕呆站了一分鐘，事後遭同學嘲笑，「覺得很沒面子」。他表示一分鐘短講往往要花上兩三小時查普通話讀音再反覆練習，令他倍感壓力。他直至升上高中轉用廣東話上課，成績才得以改善。
語文教育及研究常務委員會前主席、新民黨立法會議員田北辰亦透露，有學校小一推行普教中，但為應付「全港系統性評估」(TSA)，小二、三年級又轉回廣東話教中文，質疑經常轉換教學語言，反而令學生「兩頭唔到岸」。
■普教中的文化政治意味
◆前教育統籌司王永平：
普教中政治意味重
王永平撰文〈普教中非母語教學〉認為梁錦松的言論是「危險的邏輯」，「等於說少數人的母語(普通話)可以凌駕絕大多數人的母語(廣東話)……不止有貶低廣東話之嫌，還會令人有將來香港用簡體字代替繁體字的政治聯想……將來的學生可能不懂用廣東話讀出一篇中文，從而削弱廣東話的功能。」
◆立法會議員何俊仁：
普教中為配合內地語文政策
何俊仁深切關注將普教中定為中國語文課程的長遠目標，可能是基於政治考慮，以配合內地的語文政策，而非基於普教中的任何教育效益實證。
◆教育局：
普教中無政治考慮
教育局長於2015年4月的教育事務委員會會議表明，將普教中定為中國語文課程的長遠發展目標，並非基於任何政治考慮。
■解讀
各人討論「普教中」是否有政治考慮(political concern)。王永平在《am730》撰文關注梁錦松的言論，認為或貶低廣東話之餘，更令人聯想背後的政治涵義——是否想「將來香港用簡體字代替繁體字」？何俊仁認為學生的普通話能力可藉很多其他措施提升，毋須單靠普教中，而且暫時沒有實質數據成效，質疑強推普教中基於政治考慮。教育局否認有政治考慮，而其網頁則承認「目前仍未有確實證據，證明以普通話學習中國語文的學生的一般中文能力會有所改善」。
■「普教中」對整體學習影響
◆教育局長吳克儉：
學習語言愈早愈好
教育局引述吳克儉稱學習語言愈早愈好，認為小學是較好的基礎。他又指出學校有自由度，按能力決定是否推行普教中，不存在扼殺某一語言。
◆五邑鄒振猷學校副校長鄭麗娟：
普教中阻學生思維表達
鄭麗娟主張用廣東話教中文，因為語文除關乎語文知識，同時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由於普通話不是香港學生的母語和思維語言，對學生的表達能力會造成障礙。她說﹕「思維的培養很多時候就是靠互動產生，所以我們會擔心普教中成效，而認為用母語會比較理想。」
◆香港大學教育學院中文教育研究中心名譽總監謝錫金：
窒礙兒童學語文
謝錫金認為普教中對學生學習幫助不多，甚至會「知識吸收慢同唔夠闊」，或影響人際溝通，而且中文程度高低，並非由教學語言決定，太早以普通話學中文，反而窒礙兒童學習語文。
■解讀
各人從普教中對學生整體學習的成效出發，觀點各有不同。吳克儉認為，年紀愈小吸收能力愈強，因此在小學階段推行「普教中」沒有問題。
謝錫金則認為教學語言不是簡單以普通話及廣東話劃分，強調學好寫作需大量看書及家庭教育，「如果普通話屋企都係粗鄙，中文都唔會寫得好好」。過往他曾做有關普教中的研究，如與傳媒合作測試一對分別以普通話和廣東話在同一間小學上中文堂的小五雙胞胎，結果發現用廣東話學中文的弟弟比用普通話的哥哥成績明顯較好。謝錫金指出，若以普通話學中文，須學習普通話的讀音、拼音、書面語和語法，加上英文科的讀音、認字及拼音等，小一學生會負荷不了。
另外，謝錫金也質疑「普教中」的師資問題，將討論延伸至教學質素(teaching quality)。謝錫金指出普通話始終不是大部分香港教師的母語，有教師擔心自己發音不準確，導致不太願意以普通話授課。
■教學語言應照顧誰
◆香港大學法律系教授張善喻：
語言權成主流要捍衛的權益
張善喻在報章撰文，說「香港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語言權本屬少數群體要爭取的人權，落在香港卻變成了大多數人要捍衛的權益。從前在殖民地時期，政府長時間以英語為唯一的法定語言，到了1974年中文才正式成為法定語言」。她稱現時竟然進入「後殖民新特區時代」，要學一種非本土的官方「外語」(指普通話)。
◆通識科教師蕭皓聲：
法定語言不應排斥本土話
蕭皓聲撰寫〈廣東話與身分認同〉一文指出，語文統一能方便政府行政，同時能收窄區域間的差距，達至經濟和文化整合，有助形成民族的共同特質以提升身分認同，但官方即使訂立法定語言，也不應排斥本土用語。
■解讀
根據2011年人口普查數據，全港共有逾600萬人以廣東話為慣用語言，佔總人口的89.5%；說普通話或其他中國方言的，分別有約9.4萬人及約27萬人，佔1.4%和4%；至於慣用語言是英語的人，則佔3.5%，全港有近九成人口慣用廣東話，與操普通話的只有約1%相比，比例相差極大。
張善喻在文中引述2014年10月的新聞，有自稱是清華學生的男子大鬧香港大學的課堂，不滿香港回歸17年仍有外籍教師不用普通話教學，向該教師拳打腳踢。張善喻認為語言從來都跟文化、身分認同有關，指出縱使美國有大量以西班牙語為母語的移民及其後代，公營教育也以英語為授課語言，認為香港在一國兩制下不應該制訂一套歧視大多數人的語言教育政策。
蕭皓聲亦指出即使是同一種語言，在不同地域也會有些微差別，例如廣州人和香港人的廣東話在語調和用字上都有明顯差異，南北方的普通話更加幾乎是兩種語言，所以他認為官方即使訂立法定語言，也不應排斥本土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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