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食堂：吃不到的後果

[2021.02.03] 發表

【明報專訊】■原文

楚人獻黿【1】於鄭靈公。公子宋【2】與子家【3】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4】將解黿，相視而笑。

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5】大夫【6】黿，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

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况君乎？」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弒【7】靈公。

書曰：「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8】。」權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無能達也。」凡弒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

《左傳．宣公四年》

■註釋：

【1】黿：沙鱉

【2】公子宋：字子公

【3】子家：公子歸生

【4】宰夫：職官名，烹調食物的僕役

【5】食：將食物分與他人

【6】大夫：古代官名

【7】弒：地位低的人殺死地位高的人

【8】夷：姬夷，鄭靈公的姓名

■語譯

楚國人將一尾沙鱉獻給鄭靈公。公子宋和子家將要入宮進見，公子宋的食指動了起來，他把食指給子家看，說：「過去我有這種情況，一定會嘗到非比尋常的美味。」等到進去宮殿以後，廚師正要切開沙鱉，兩人對望笑了起來。

鄭靈公問他們為什麼笑，子家把整件事告訴鄭靈公。到了將沙鱉分給一眾大夫吃的時候，鄭靈公召來公子宋而不分給他。公子宋發怒，用手指往鼎裏一沾，品嘗到味道後離開。鄭靈公發怒，想要殺死公子宋。

公子宋跟子家計劃先行出手，子家說：「牲口老了，尚且害怕被殺，何况是國君呢？」公子宋就反過來誣陷子家，子家害怕因而跟從他的計劃。到了夏季，他們殺死了鄭靈公。

《春秋》提到：「鄭公子歸生殺死他的君主姬夷。」這樣寫是由於子家的權力不足。君子說：「仁愛而不夠勇猛，是沒有能力實現仁道的。」凡是國君被殺，如果只記載國君名字，是因為國君無道；記載臣下的名字，就是臣下有罪過。

■知多啲

飲食牽動人的情緒，英語有新詞hangry，就是結合了hungry與angry之意，意指人因為肚餓而生氣。粵語或者也可以創作「餓嬲」一詞，例如「再不吃飯我就要『餓嬲』了。」聽起來有點逗趣，不過有時吃不到也會釀成悲劇。

公子宋用食指偵測美食的能力，有點像現代漫畫英雄的異能，可惜他不知道「能力愈大，責任愈大」的道理，沒有將能力好好發揮。反而因為追求滋味，被鄭靈公作弄，種下殺人的動機。

《春秋》記錄殺鄭靈公的是子家，是要突出他不想殺鄭靈公的仁心，但同時又寫他不敢反抗公子宋的懦弱。究竟是誰需要負上最大責任？每個人的看法都可能不一樣，說不定有人會說是贈物的楚人，或是被捕獲的沙鱉。

詞語「染指」和「食指大動」源於這個故事，了解過後就不難明白詞義。單詞的用法也可多加注意，「食」字普遍用作主體的進食，文中的意思不同，是將食物分給他人。而「弒」字專用於從下層至上層的殺害，比「殺」字多了一重意思。

■作者簡介

蕭欣浩

「蕭博士文化工作室」創辦人、大學講師、作家，曾任法國餐廳廚師。專研語言文字、飲食文學及文化，常任電視節目《學是學非》、《粵講粵㜺鬼》學者嘉賓，著有《解構滋味：香港飲食文學與文化研究論集》、《流動香港飲食誌》。

文：蕭欣浩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第49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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