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消失」的可怕，在於你親眼看着他消失，自己卻無能為力。
眼睜睜的，看着他在你的視線範圍中離開，從此不再存在。
而你什麼都做不到。
還有另一種，就是你一直以為他存在，然而一個不經意的回首，才發現原來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前者，是一種無助；後者，是一種追悔。
兩者，同樣讓人心痛。
香港文壇舉足輕重的作家也斯，原名梁秉鈞(1949-2013)，是本土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所創作的新詩與散文，經常融入當代的事與情。他在作品中所寫的，除了是文學，也是香港近代史。其中一首著名新詩《靜物》，就告訴我們，什麼是「消失」。
本來有人坐在椅上
本來有人坐在桌旁
本來有人給一盆花澆水
本來有人從書本中抬起頭來
現在他們到哪兒去了？
那個隨着音樂起舞的人
那個喜歡吃麵條的人
那個愛喝白開水的人
那個戴頂帽子擋陽光的人
現在他們到哪兒去了？
本來，他們都圍繞在世界上，各自追尋着自己的生活，繞着自己的軌迹走着，但就在我們不為意間，一聲不響地消失了。
消失的，未必是大人物。一些擁有生活、有血有肉的平凡人離去了，反而讓人更覺唏噓。
之前說過，也斯的作品，都是香港人的紀錄，那麼這一篇，記錄了什麼人的消失？
變成一個分水給陌生人喝的人
變成一個為信仰而停止進食的人
變成一個含着眼淚勸告武警的人
變成一個為朋友擋去子彈的人
現在他們哪兒去了？
消失的這些人，本來在做着一些不平凡的事。他們分水而喝，絕食，勸止暴力，用身體去救朋友。
在香港，有發生過這些事嗎？
這班消失的人，不在香港，而是在北方。但那年的香港人，一樣的痛。
這首詩，寫於1989年。
在詩中，他們往哪兒去了？
輾成了碎片
撞成了彈孔
吹成了風沙
撒成了灰塵
然而，所謂的消失，是真的消失嗎？
不，只要我們都接收了消失者的信念，他們，就會再生。
變成了你我身畔永遠的影子
變成了我們每日的陽光和空氣
變成了生活裏的盆花和桌椅
變成了我們總在讀着的那本書
物質，可以消失，甚至被消失，但信念，卻是永恆的。
無論是也斯老師，以及1989年那班年輕人所懷着的信念，至今仍然會繼續流傳下去。
在此，借另一位本土詞人林夕的一句詞，來為這個意念，作一個小小的延伸：
你離開了，卻散落四周。
前人的離去，卻讓後人茁壯。
只要，我們都懂得珍惜，懂得抓緊信念。
香港人，加油。
■陳詠燊專頁：http://facebook.com/SunnyhahahaChan
文：陳詠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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