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13歲香港少年羅宏博在英國跳級讀碩士，獲傳媒大事報道為「神童」。這種新聞港人見怪不怪，縱然專家不認為跳級必然是好事，但早年何凱琳、沈詩鈞到前年黃旭、黃日年少讀大學而獲鎂光燈簇擁，內地大學甚至設有「少年班」，中國人對「神童」一直趨之若鶩。原因何在？
精英體制 勤學最重要
雖然古今中外都不缺神童，卻很少如中國般自古已熱中。不僅曹沖秤象、司馬光破甕救友家喻戶曉，我們熟悉的名士學者大多童年已聰穎過人，甚至早在戰國末年已有12歲的甘羅因功拜為秦國上卿，神童在歷史上佔有重要位置。明清童蒙讀物《三字經》更以頌揚祖瑩、李泌、劉晏的神童事蹟來勸誡孩子勤勉學習，因為「有為者，亦若是」(有作為的人都如此勤奮)。王安石名篇〈傷仲永〉便把早慧的方仲永長大後「泯然眾人」(與一般人無異)歸因於沒有學習機會。
這種「勤有功，戲無益」的想法至今仍強烈。近年「虎媽」及華裔神童冒起成為西方熱話，背後的中式鞭策教育更成為討論焦點，不難看出神童背後的強烈「勤學」性質——最重要的不是自由地成長，而是技藝的磨練、課業的成績。
雖然功利，以歷史觀之卻自有其理。「有為者，亦若是」之能成立，在於古中國社會流動性高，戰國時平民已能憑能力飛黃騰達，才有蘇秦親人「前倨後恭」；漢代士人政府成形後，較公平的選士制度更成為歷代向上流動的主流途徑，以至現代仍相信勤學改變命運。也正是在這種精英體制下，縱使十年寒窗亦難有出頭天，年少揚名甚至考得功名的神童自然廣為傳頌。可以說神童崇拜正是實力主義的反映。
只能乖巧 不能特立獨行
不過中國亦有句成語「小時了了」，認為聰穎但不知悔改的小孩難成大器。警世的神童故事便常有相似模式：頑劣下遇到挫折或啟發而奮發，例如李白受老婦磨杵作針感悟而復學，蘇軾發覺天外有天而改寫自負對聯，紀昀首次應舉成績奇差而潛心讀書。反倒作為失敗者的紂王、楊修，都被後世加鹽加醋(紂王不少罪名屬強加，楊修並非死於恃才傲物)，變成典型的神童反面教材。說穿了所謂悔改與其說是重德，不如說是順從社會規條：成材的神童只能是勤學乖巧而不能特立獨行，縱如李白超群絕倫，卻連生活也成問題。
也就是說，神童最重要的還是依循正道——在教育「正道」是課業的時空裏，香港的神童幾乎都勤勞得彷彿沒有童年，「星之子」黃深銘、李鍵邦亦因DSE成績分野而一人入大學一人被拒門外。無怪乎羅宏博的父親所說，若兒子留在課業壓力大的香港便難有此成就了。
■文化解碼
童子舉——古代的贏在起跑線
近年中小學生跳級甚至入大學已愈趨普遍，但這並非現代才有的現象，古代也有這些專給神童應考的「童子科」(註：並非明清科舉最初階的童試)。童子科可追溯至漢代察舉制，限定舉薦博通經典的12至16歲少年，通過考核後可任官；唐宋則把童子科變成科舉一環，而年齡限得更低，宋代甚至出現專攻童子科者，最小的中選者蔡伯俙年僅4歲。但相比進士科，像宋代宰相晏殊般以童子科出身而能留名後世者寥寥，古代對童子科常有揠苗助長的質疑(例如蔡伯俙自恃早年得志常不守法而不受重用)，以至唐宋童子科時興時廢。看來無論古今，中國人從未逃出「贏在起跑線」的心魔。
圖：網上圖片、資料圖片
文﹕葉雨舟
作者簡介﹕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27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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