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執念
【明報專訊】母親說，大年初三是赤口，不宜拜年，應當前往拜神，以求神明庇佑。也許是要配合「行大運」的概念，母親故意不前往近處的廟閣，執意前往昔日經常造訪的昂坪。
大嶼山是旅遊勝地，母親卻不容許我們自稱遊客，而要以香客自居，母親手握着前一天封好的利市，每次經過大殿門前，都會把利市反覆摺疊，硬塞進添香油的木箱，及後雙手合十，窸窸窣窣地說起祈願。時值佳節，祈福地固然人煙鼎沸，喧囂的人聲混合煙香迷霧，揉雜了我的兒時回憶。小時候，每逢農曆七月初一，我與姊姊都會隨虔誠奉佛的母親到來拜佛，為了趕上為期七日的「懺期」，我們會在早一天清晨時分搭乘首班開往昂坪的小型旅巴，確保在中午時間到達齋堂，並入住供女眾客居住的石屋，靜候翌日清晨的早課。
穿過齋堂，步過參差不齊的階梯就是石屋。石屋有兩層高，前方的樹影間隙透下陽光，映照在磚石牆上，牆上的水管油漆剝落斑駁，卻硬朗地承托着「韜光療養」四個朱紅大字，外顯的電線與電掣看似憨厚可靠，然而在關鍵的時刻，卻沒有盡其本分。
母親與其他同住的大人忙着摺紙元寶，邊討論接下來數日的行程。小孩子則聚在雙層牀的上格鬧嚷一番，其中一人暗自取出《貞子》漫畫，慷慨與大家分享傳閱，我向來懼怕鬼怪事，但眾人圍攏下不自覺齊肩閱讀，每至精彩處總覺空氣凝滯、緊繃。驀地樹葉一陣騷動，幢幢樹影把魑魅的想像具象化了，為了掩飾自己的膽怯軟弱，我只好維持着前傾身子的狀態，眼睛則半張半合蒙混過去。
疲憊換來一夜好睡，僧人在清晨四時敲響晨鐘後，我們一行走至殿內。在大雄寶殿內跪聽僧人誦經，可是，即使我手持經文讀本，添了香油錢，卻始終無法理解誦讀的規律和訣竅。當時殿內眾人跪坐在赭紅色的軟墊上，俯伏聽經，喃喃和應，長輩說這叫「僕懺」。母親叮囑我切勿動彈，揚言「蟻咬都唔可以郁」，我無法想像蟻咬有多痛，只曉得在綿長的梵音浮動中，多次沉沒在夢的樂曲之中。祈福儀式完結後，母親再次放下了香油錢，抱着半夢半醒的我離開殿宇，臉上盡是滿足與安慰。生活磨人，擾亂心神的亂事太多，凡此種種，雖然未必懂得，惟可以說是生活上的一點發現。
看着這種莊嚴的殿，我們不禁會問，到底是殿閣寺廟需要我們的供奉，還是我們依存神明而活着。
//立意解讀/
呈現筆法
˙本文常以呈現細節的方式書寫，以見人物的情感展示、例如：「每次經過大殿門前，都會把利市反覆摺疊，硬塞進添香油的木箱，及後雙手合十，窸窸窣窣地說起祈願。」呈現母親虔敬奉佛，堅信添置香油後便可以得到神明的保守。
插敘書寫
˙本文有意插敘小孩子「鬧嚷一番」的片段，反映「我」雖已在供信眾居住的石屋中，卻仍然感覺害怕，從而反映「我」在石屋中未有真正得着平靜與安穩。
主題見生命的思考
˙本文以與家人的遊歷出發，啟發個人對於生命本質的思考。「到底是殿閣寺廟需要我們的供奉，還是我們依存神明而活着。」到底自己能否從中得到平安？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曾笥湲
圖：曾笥湲
[語文同樂 第498期]
News feed：Contest on Mars
【明報專訊】One after another, the United States, China and the United Arab ...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