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與角度：後九七港人 第二波移民潮？
【明報專訊】事件背景
前財政司長曾俊華1月宣布參選特首的參選宣言說：「不希望再聽到有人說要移民」。他最後落敗，而在香港回歸20年的今夕，環顧各媒體和社交網絡，港人移民之聲再現。究竟港人有何看不過眼？為何要離開這個「家」，重新在異地建立一切？
1984年，中國和英國就香港前途問題簽訂《中英聯合聲明》決定香港主權回歸。1989年北京當局強硬鎮壓民主運動，令不少港人擔心回歸後的生活環境會急劇變化，掀起移民潮。當年大量港人移居加拿大，溫哥華更有「小香港」之稱。回歸近20年，根據加拿大移民部統計資料，2014年抵達加拿大報到的香港人有708人，2015年增至964人，增幅為36%。到2016年首3個月已有300人抵埗，比2015年同期增加85%。
根據保安局數據，因港人希望移民而向警方申請無犯罪紀錄證明書(俗稱良民證)的數字及其他資料，估算出港人移民數字有上升的趨勢。2016年港人移居外國人數為7600，較2015年增加600人，即多8.6%，當中目的地為美國、澳洲及加拿大的分別有2800人、2100人及1000人。移居上述三地人數與前年比較，分別增加33%、5%及25%。保安局強調估算存在限制，如並非所有獲發「良民證」者都可成功移民，亦並非所有人最終移居到申請時聲稱的國家。另外，台灣內政部移民署數據顯示，2016年有1086名香港人到台灣定居。
香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2016年9月進行一項調查，以電話訪問了710名18歲或以上市民，發現約四成受訪市民表示如有機會，將打算移民或移居外地。惟近期有為移民做準備者，僅佔表示有意移民受訪者的一成左右，在整體受訪者中佔4.2%。年紀較輕的市民表示願移民的百分比較高，如30歲或以下為57%，51歲或以上的只有26%。而具大學或以上學歷的市民移民意願最高，為53.8%。
調查顯示移民主要推動因素包括：
- 不滿特區政府施政差或者不滿特首或高官(11.0%)
- 香港居住環境擠迫(10.5%)
- 香港太多政治爭拗／社會撕裂嚴重(10.3%)
- 香港經濟情况欠佳(10.3%)
明確表示有移民目的地的市民中，當地主要吸引力來自：
- 居住環境較寬敞(18.8%)
- 較民主或自由(15.8%)
- 已有家人、親友在當地居住或者因為家人喜好(8.4%)
- 生活較悠閒(8.2%)
■評論摘錄——政治環境因素
◆港必走向「中國化」
倪匡在1992年因為「怕九七」而移民美國，不過於2006年因為太太不適應美國生活而回流香港。他2016年接受《明報》訪問，對香港未來悲觀，「當香港要納入共產政權統治，無可能有第二條路，毫無疑問一定會逐步走向中國化」，但他說「天不會塌下來，(香港)最多變成另一個深圳而已」。——著名作家倪匡
梁振英政府衝擊港價值
馬傑偉在《香港01》撰文〈移民避港？心在，不在乎去留〉寫道：「自梁振英上任以來，接二連三的明爭暗鬥，幾乎打擊香港每一個引以自豪的開明傳統。法治、自由、人權的底線，一次又一次被衝擊。堂皇官話再掩蓋不住謊言與偽善」，文章講到他在2012年與朋友一起探討移居到台灣的可能性。——中大退休教授馬傑偉
中港關係不穩損前景信心
明報2016年6月一篇題為〈港人移民新狀况 須審視箇中原因〉的社評提到，「近年政治爭拗愈趨尖銳……30多年前港人對前景的信心問題，一定程度死灰復燃，而『港獨』、『自決』等分裂分離主義等主張冒起，發展下去勢必惡化內地與本港的關係。香港政治情勢隱伏着的不確定因素，若持續下去，不排除會成為一些人探討移民動力。這就是近年不少人對前景憂慮和尋思移民的原因」。——2016年6月6日明報社評
?解讀
馬傑偉撰文寫道，當年心裏有對香港政局與香港學界的牢騷，適逢有朋友提出「避避風頭」的想法，所以開始研究到台灣生活的可能性。他形容那是「一種逼虎跳牆、『搵條生路給自己』」的決絕心態。不過，他提到倘若移民同樣要為口奔馳討生活，美夢很快消失。他引述在台北開咖啡店的港人Raymond說，台灣只是個用繁體字的中國大陸社會。人治、關係、貪污，港人不一定可以受得住。
政改爭議觸發「兩制」信心危機
港人移民其實牽涉對香港的信心(confidence)危機。明報社評表明「移民問題之於本港應屬過去式」，但香港近年政治爭拗愈趨尖銳，2014年的政改爭議導致社會撕裂，更演變至泛民與中央的鬥爭。北京發表「一國兩制」實踐白皮書，對「一國兩制」的解讀引起社會反彈；銅鑼灣書店事件令港人疑惑基本權利是否不保，一連串事件令港人引發信心危機。社評認為，雖然有數字反映港人移民加拿大急增，但不能說已經反映港人移民的總體趨勢，然而，香港回歸將第20年，若港人移民回升，而原因涉及信心問題，那就是意味處理香港事務出現問題，當局應該反思。
環凱移民顧問有限公司董事張家禧表示，有移居英美澳個案曾直言因銅鑼灣書店事件、旺角大衝突等社會事件，及為下一代未來決定移民，「只要有可能出走到更好地方就去馬」。
申續領BN(O)大增 「另尋保障」
根據英國政府最新數字，2016年有逾3.7萬港人申請及成功續領BN(O)(英國國民(海外)護照)，較2015年大增約44%。時事評論員劉銳紹分析，續領BN(O)與移民不同，並非擁有外國居留權，續領數字仍大幅增加，是港人在政治上反彈。一國兩制變形，港人開始尋求更多保障，有能力者會選擇移民，部分人亦會選擇續領BN(O)作為保障。
■評論摘錄——居住和生活環境因素
◆星台英澳樓價遜港
梁慧思撰文〈樓市節目反映港人悲哀〉，寫道：「或許因為近期心想移民的港人增加，免費和收費電視台都同時推出介紹海外樓盤的節目。近至台灣或新加坡，遠至英國或澳洲，折算樓價都比香港便宜，居住面積都比香港大，環境都比香港好。雖然有部分內容不排除是發展商和銷售商的宣傳，而且移民並不是一個看完電視就可作出的輕易決定，但望着電視的觀眾，又怎能不心癢癢？」——專欄作家梁慧思
社會貧富不均
沈建法撰文〈從房屋市場角度看香港高樓價成因〉，表示「香港樓價不斷上升，推動房屋需求上升的因素包括人口增加、收入上升、物價上漲和利息下降……買樓者在高樓價下繼續入市，高樓價並沒有超過他們的經濟能力。對於其他收入較低的居民，他們不可以應付高樓價；一定程度上，買樓問題也是反映社會貧富不均的問題」。——中大香港亞太研究所及地理與資源管理學系教授沈建法
?解讀
住屋為生活基本需求，也直接牽涉生活素質(quality of life)，如基本需求未能解決，港人更容易嚮往別國的移民生活，有能力者或考慮移民。
近年報章雜誌都有不少報道談及「投資移民」，不少節目更以買樓為主題，引發社會激烈討論。梁慧思認為港人「買樓」已成「宗教信仰」，令近年有關住屋的節目愈來愈多，港人對買樓甚至有「近乎瘋狂的偏執」，「明知四百萬只買到一間建築面積二百呎、實用率僅僅過半的劏房」，仍然前仆後繼去認購。然而樓價在香港貴得不尋常，同一個價錢，移民到台灣、新加坡、英國或澳洲，有更佳的住屋環境。
申請輪候公屋逾14萬宗
香港樓價持續高企，雖然政府嘗試不同「辣招」應付，如雙倍印花稅，但仍無助解決困局。政府近年積極指出要增加房屋供應量，不過沈建法認為增加房屋供應，不能排除有收入高的居民繼續買更大的樓、買一間以上的樓。公屋制度是解決低收入居民房屋問題的有效方法。惟根據房屋署資料，截至2017年3月底有逾14萬宗一般公屋申請，平均輪候時間為4.6年。
■評論摘錄——經濟前景因素
◆留學生擬再走
港人余鎮傑接受中大新聞與傳播學院出版的學生實習刊物《大學線》訪問時稱，自己高中時在加拿大留學，畢業後回港工作，但回港後幾年發現其他在加拿大同期畢業的同學已儲到首期買樓。他決定向加拿大申請技術移民，但稱對是否留在香港舉棋不定：「現在是很悲觀，但還沒有絕望」。——欲移民至加拿大港人余鎮傑
抱觀望心態
鍾劍華同樣接受《大學線》訪問，指出單看移民數字，未必完全反映港人移民意欲，相比1997年前的移民潮，當時市民是「急住走」；現在相對沒那麼急切，有意移民的人多抱觀望心態。——理工大學社會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鍾劍華
?解讀
港人余鎮傑重視發展的前景(prospect)，他認為香港向上流的機會太少，可發展的空間不多，眼見同輩在加拿大發展不俗，希望申請技術移民到加拿大發展。他認為外國企業最看重市場穩定，但中央屢次干預香港司法(即人大釋法)會增加金融市場的不確定性，「釋法次數愈來愈多，對商界不是好事」。他又提到近年內地金融業發展急速，不少外資銀行遷移到內地，會改聘「同聲同氣」的內地人，留在香港的工作前景愈來愈差。
前景不明 青年抱「過客」心
鍾劍華則認為現時港人對移民處於觀望態度。然而，他指出，97前有意移民的主要是30多歲的中產階層，近年則多了年輕人渴望移民。他相信是因為年輕人難以向上流動，特別是香港經濟與內地融合發展後，不少人覺得本地發展空間被擠壓。不過鍾劍華擔心青少年即使未必立即移民，但會令他們對香港形成「過客心態」，歸屬感弱，對社會承擔較少，結果不利香港整體發展。
[通通識 第46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