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通（tung1） 識（sik1）
【明報專訊】長年被建制派批評「政治化」的通識科，終被政府下令改革，特首更說批判思考被當成「樣樣都反對」，引來政治打壓教育的爭議。但既然觸及時事，「通識」是否能與政治簡單切割？不妨從這二字在古代的用法說起。
通人
「通識」現存最早見於漢末蔡邕〈太傅文恭侯胡公碑〉：「(胡廣)周覽六經，博總群議，旁貫憲法，通識國典」，周覽、博總、旁貫、通識義近，意即胡廣熟知古今人物典章，此後典籍中的「通識」亦多用於稱讚學識廣博者，可以說這類「通人」是學人的理想形態。不過殘酷的現實是，博學者縱然有志於國，多拙於權謀而被當成皇室秘書或圖書館長，就算當上高官亦權力不高，漢東方朔、唐虞世南、宋沈括、明解縉、清紀昀像人肉字典多於政治家。最堪詠嘆的是李商隱〈賈生〉描寫的漢文帝「錯重點」地召見才俊賈誼：「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文理
通識必修下文憑試被指偏重文科，或許也有着「通識」的歷史原因。《論衡》曰：「博覽古今者為通人。」相比西方博雅教育文理兼備，國學偏向文史哲，傳統目錄學即分為經(儒典)、史、子(哲學雜學)、集(文學)四類，科學只散見於細項，畢竟「唯有讀書高」的中國一直側重文士，科學名著《天工開物》作者宋應星便慨嘆「士子埋首四書五經，飽食終日卻不知糧米如何而來」。時移世易，當下商科與STEM「有前途」，文科愈趨弱勢，偏重文科不知從何說起，反令當局以學子不認識中史為由不斷「改革」——觀乎官員滿口「在囚人士」、「冒犯性行為」，中國文化水平似乎是「有口話人」。
刺世
古人之所以重視文史哲，源於對為政者「仁政」的期許，以賢為尚、以史為鑑，針砭時弊為民謀福，文學亦以諷喻為大宗——當然大背景是中國二千多年前已允許文士進入執政階層。只是宋代起外族威脅與君權膨脹，「仁政」與「夷狄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的思想被置於「忠君愛國」之下，歷仕五朝的馮道從宋初《舊五代史》中的名相，變成歐陽修《新五代史》中的無恥之徒，文字獄及至明清亦漸趨熾烈。而今通識討論時事被指激發社會運動而改革，中史教科書不能設例對比古今，彷彿更進一步強化愛國而拋卻國學的刺世精神。莫非當今教育的終極奧義，就是要「不問蒼生問鬼神」？——誰是鬼誰是神？
．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48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