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天空：〈滿井遊記〉的現代意義
【明報專訊】文學創作與「此路不通」
古代文人在文學創作之餘，總與官場息息相關，密不可分。學而優則仕是學習的重要原因，而將所學用在管治之上也是文人與政治的首要關係。不過，文人要進入由貴族壟斷的官場並不容易，改變世道更是困難。久而久之，文人便漸漸認清了官場文化，明白了背後操縱的無形勢力。離開官場，寄情山水，投入創作，彷彿形成了古人的獨特經歷。
因此，不少文學作品，其實乃文人雅士在厭棄了官場後的副產品，袁宏道的〈滿井遊記〉也不例外。文學作品的出現每多建基於眼前所見的「此路不通」。路徑給堵塞了，人們每多即言放棄。可是，「此路不通」不過是說這條路行不通，不代表世界上沒有其他的路。事實上，「不通」的也僅是「此路」，難道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嗎？當然不是，世上還有許多不同的道路可以讓我們邁步前進，探索未知。條條大路通羅馬，可見辦法總比困難多。官運欠佳的袁宏道，給了我們重要的啟示。面對當下的難堪，逃避或放棄便沒有再為事情發言的份兒，改為主力從事創作，袁宏道的作品裏處處反映了當時政治的黑暗，隱隱然表達了自己對官場的不滿。
春天的冀盼
袁宏道筆下的滿井在現今北京東北郊外，景色怡人，但冬天實在太冷。袁宏道在明萬曆二十六年入京任職，一直到了翌年二月才告成行。花朝節(陰曆二月十五日)後，天氣稍為和暖，大地已告回春，袁宏道在迎來春天之際，遊覽滿井，先寫嚴寒而反襯出春光明媚的舒暢。
春天永遠給人帶來希望。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我們也有「一年之計在於春」的說法。事實上，各行各業的「一年」之始不必都在春天。以學校為例，每年九月開學，秋天才是每一學年的開始，那便是「一年之計在於秋」了。每年要給學生好的學習計劃，策劃這一學年的教學活動，都在秋天開展。春天的希望是典型的，這不單只是時節，還是萬物所起的提示作用。
我們看見了萬物在春天滋長，寒冬已過，暖春將至，對春天的冀盼是人生的希望。回首過去，總有種種的錯誤與不堪；唯有對着春天充滿盼望，才可使我們昂首闊步，向着未知的春天(將來)邁進。
寫景不過為抒情
風景是死物，只有人才是活生生的，寫景不過是為了抒情而已。沒有人的風光實在沒有太多值得欣賞的空間。「曝沙之鳥」與「呷浪之鱗」，袁宏道如何得知鳥魚「悠然自得」？誠如惠施所言，「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鳥魚的「悠然自得」，不過是建基於袁宏道自身看到春天萬物生長的感情投射。雀鳥是溫血動物，二月的滿井其實依然寒冷，曬太陽本身只是保溫之舉，並非什麼悠然自得。魚兒不得不動，牠們必需要游泳，這是大自然的定律，同樣與悠然自得無關。
我們在香港遊山玩水，到外地旅遊依然遊山玩水，似乎總是出門遠遊更為高興。例如日本的梅花、桃花、櫻花每年開得燦爛，遊人絡繹不絕，玩得非常開心。筆者在香港中文大學工作與居住，閒來總喜歡逛逛崇基未圓湖，看到桃李園的李花盛開、銀杏樹的樹葉變黃、落羽杉皆成紅葉、無憂樹如期開花，心情都特別舒暢。我每天都在這個地方，但依然為恆常的變化而感到高興。因此，要自己的心情變好，不必遠走高飛，就在眼前，享受當下。我城的一草一木同樣可以牽動我心，同樣可以改變每個人的心情。
潘銘基--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等。
文：潘銘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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