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行各業：用創傷作畫 讓情緒講話
【明報專訊】「在人類創造文字、學會說話以前，已經使用圖像和視覺符號來表達、記錄和理解世界。」香港癌症基金會藝術治療師鄧海琳(Hoi Lam)說，要開口用語言表達感受或創傷時，或會對當事人再次造成創傷，在傳統心理治療主要透過語言溝通的世界中，藝術治療為那些難以言喻的感受提供了出口。
根據美國心理學家薩提爾(Virginia Satir)的「冰山理論」，人就像一座冰山，外在的行為和應對方式，顯露在水平面上，但內在的感受、價值、期待、渴望及自我，都習慣隱藏於冰山下層。要改變自己或他人，必須挖掘冰山底下的內容。入行十多年的Hoi Lam表示，藝術治療屬於心理治療的一種，其獨特之處在於治療時運用視覺藝術(如繪畫、版畫、雕塑、小手工等)為主要媒介，使當事人更認識自我，在與治療師建立互信的過程中，經協調下增加心理韌性，以更好地面對生活中的各種挑戰。
她說藝術治療的應用範圍廣泛，適用於不同年齡層和各種心理健康問題，「大人和小孩都可接受藝術治療，任何心理疾病，無論是進食失調、焦慮、抑鬱，或是行為問題都適合」。她強調即使沒有情緒困擾也可參與，與輔導一樣，是認識自己的途徑。
在美國成為註冊藝術治療師的Hoi Lam，談起選讀藝術治療的緣由——2001年911事件後數年，她在美國讀大學時偶然於紐約一間醫院看到受創傷的人們接受藝術治療後舉辦的展覽。同樣為見證者的她表示，那時紐約市的變化很大，哀傷瀰漫每個角落，「看到(作品)的當下很『powerful』(震撼)，藝術本身就是一個容器、一張紙、一幅畫 、一支筆，它們承載了那些情緒，而將情緒(透過作品)呈現出來時，能引發人們的共鳴」，自此埋下成為藝術治療師的種子，在大學二年級轉修「Pre-Art Therapy」課程，後攻讀藝術治療及輔導學碩士。
分辨情緒和想法
藝術治療是透過藝術材料和圖像製作的創作過程，語言在藝術治療中扮演着重要但非主導的角色。治療師使用語言按着「5W1H」(六何法)，即是何人、何時、何事、何地、為何及如何，向當事人提問。Hoi Lam說創作是一個「不斷經歷加減」的取捨過程，為何選取某種顏色、某種質感的材料，每一個選擇都蘊含着某些意思。「藝術創作有很多比喻和象徵在其中」，參與者可透過象徵的方式表達和處理一些複雜的情感和創傷，而非直接面對痛苦；治療師的角色則要引導對方反思在創作過程中的感受和想法：「What is so special about my selection?」(我的選擇反映了什麼？有何意義？)，從而加深當事人自我認識。
Hoi Lam表示，人們容易混淆情緒和想法，治療師則以提問協助對方分辨兩者，她舉了附圖事例：(圖)
◆事例(圖)
「要知道我們的情緒、想法和行為會互相影響，有時情緒能影響我們的想法，有時想法能影響我們的情緒。」Hoi Lam說。而她的工作則要協助當事人了解情緒從何而來，腦中的想法源於何處，而這兩個因素又如何影響一個人對事情的理解和判斷，協助對方更清晰認知內心狀態。◆
引導內心對話
儘管每個人都懂得發問，Hoi Lam強調，治療師在發問時需格外謹慎，避免使用帶有批判或價值判斷的字詞。Hoi Lam表示，治療的關鍵之一是與當事人建立良好、互信的關係，若相處和對話令對方備受壓力，甚或被冒犯，將嚴重影響治療關係的建立。
Hoi Lam道出藝術治療師另一關鍵角色：見證對方的選擇和決定，「我們(治療師與當事人)一起見證她／他選用的色彩的表達，見證物品被放到不同位置上的表達」。當事人可以不回答治療師的提問，這時只需給予對方空間與時間消化與自我對話。她補充，藝術治療不代表一定要創作，「有時僅僅是觀察，又或感受當下的存在，感受四周環境的能量，也無不可」。
藝術治療師的苦與樂
「香港機構很少聘請藝術治療師，除癌症基金會，我想只有四五家，甚至更少會預留藝術治療師的職位。」Hoi Lam持有藝術治療及輔導學碩士學位，2009年入行，在香港以自由工作者身分從事藝術治療約11年，直到2020年加入香港癌症基金會。她說行業的「苦」，主要源於藝術治療缺乏本地制度認可與穩定就業機會。
她表示，自由工作者身分看似是頗理想的工作模式，實際上卻存在很大挑戰，「治療最終講究人與人的關係，但治療人員來來去去，每次不同，那麼是想怎樣呢？」她指出，缺乏長期穩定的關係難以充分發揮治療成效。儘管就業前景不明，Hoi Lam看見患者在創作中獲取力量，認識到自己的能力，是她工作最大的快樂所在。
她分享了一個案例：有剛完成乳癌手術的患者切除淋巴結後出現水腫，手臂難以抬高，無法進入下一階段的電療。這患者在治療小組中創作了貓貓畫作(圖4)並命名為「堅持」，藉此鼓勵自己，「到第五、六節時，她告訴我們，醫生說她可以電療了，因為手能舉高至肩膀的位置」。Hoi Lam說時難掩興奮，「創作的可能性很高，有人因而學會欣賞自己，他們會說『原來我也可以的，我可以嘗試到這件事！』」，患者在表達不安與恐懼，同時也在創造力量，鼓勵前行。
■入行途徑
◆入行資格
藝術治療師必須完成認可的研究生水平的藝術治療培訓，課程須包括藝術治療、心理學、心理治療及／或輔導方面的培訓。入學要求須達學士或以上學歷，學生可到美國、英國、澳洲、加拿大、新加坡、台灣等地修讀，再考獲當地的認證資格。如Hoi Lam畢業於美國Eastern Virginia Medical School藝術治療及輔導學碩士課程，是美國藝術治療證照委員會認證的註冊藝術治療師
◆申請優勢
一般而言，如本來從事與社工／教師／護士／心理學家等有關職業，或擁有藝術背景的人，申請時會較有優勢
◆薪金待遇
兼職時薪由650元起，有些更高達1000元或以上，視乎經驗而定
資料來源：香港藝術治療師協會、香港大學、Indeed
◆知多些
藝術形式的心理輔導治療包括創意藝術治療和表達藝術治療。香港大學於2013年開設全港唯一一個表達藝術治療碩士課程，通過舞蹈動作、音樂、視覺藝術、戲劇等藝術方法，為參與者提供治療。學生須在督導下累積滿750小時實習時數方可畢業，畢業生可取得Australian, New Zealand and Asian Creative Arts Therapies Association(ANZACATA)認證的註冊藝術治療師(Registered Arts Therapist, AThR)資格。
文•鍾美㼆
圖•賴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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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6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