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譯中文：即係咁講 係點講？
【明報專訊】與友聚餐，以美饌佳肴極享口腹之欲，自是叫人身心舒暢。然而席間閒話也是甘旨肥濃，妙如文學哲學，大至政治時事，小至張三李四的八卦是非瑣碎日常，天南地北暢所欲言，豈不痛快！偶得妙語，如清風飄來，茅塞頓開，更使人神清氣爽了。但是不知何故，近年來愈發難得妙語，筆者反而常常聽到一句索然無味的話——「即係咁講」。說的人不覺得憋悶，聽的人倒覺得彆扭。
委婉表達還是藉詞卸責？
「即係咁講」是近年香港熱門潮語，意謂「我不過說一下」，意近英語熟語「(I'm) just saying」，網絡上或會以粵語拼音縮寫「jhgg」表示。說這話的人，大抵出於三種心態：
．第一種是善意的。說話者心裏有些批評或相反意見，但怕得罪人，傷了聽話者的心，於是話畢時補一句「即係咁講」，表明上述純屬個人意見，不中聽便不必上心；
．第二種心態是避免爭執，說話者許是經過思考的，怎料一開口便火花四濺。為免被火屑彈傷，匆匆說一句「即係咁講」來打斷討論，暗示「我都係講吓笑啫，你咁認真做咩？」正所謂「認真便輸了」，嚇得對方馬上噤聲，還得反省自己是否過於嚴肅，說話者也樂得不必花費唇舌為自己的立場解釋辯護；
．第三種心態是藉詞卸責，尤以這種態度最不要得。這類人說話不經大腦，信口開河，他們未曾想過要為自己的言論負責，甚至根本負不起責任，當然需要「免責聲明」了。
如果删去最末二字，粵語「即係」一詞的語氣就肯定得多。按《香港粵語大詞典》的解釋，「即係」是「就是」、「即是」的意思。伍穎晉在〈粵語「即係」的語法特點及其框式結構「即係……呀」〉一文中，詳細整理了「即係」一詞的語義，指出「即係」一詞既可充當動詞，作為判斷動詞；也可充當情態副詞，表示說話者經過思考後得出結論或推測，例如：
．咁你即係打算轉工呀？(那你就是打算換工作嗎？)：句中「即係」反映了說話者的推測，他基於對方的言行，得出對方打算換工作的推論，並詢問確認。
．我即係話你份人大方。(我就是說你為人大方。)：說話者觀察對方為人處世的態度，得出他大方的結論，也是對他的評價。
不管是推測抑或結論，「即係」一詞展現出說話者對人事的理解及判斷，着意帶出自己的觀點，態度肯定，直接爽快，豈像「即係咁講」那般欲言又止？
「即係咁講」vs.「即係咁」
那麼，如果有批評或負面意見，又怕說出來太唐突，又擔心傷害聽者的心靈，該怎麼辦？我們不妨預先給對方一點心理準備。粵語裏有一句差不多的話可以發揮妙用——「即係咁」。例如：
．某某邀請你看電影，你不想去，可以說：「即係咁，我唔想睇戲囉。」
．你想批評某人做事草率不認真，可以說：「即係咁，你做嘢好馬虎。」
雖然加上一句「開場白」還不至於讓忠言順耳，但要是有道理，實在不宜輕輕打發掉，還是該讓聽者上心的。
撇開信口開河者不論，喜歡說「即係咁講」的人不管出於前述哪一種心態，其實都有話要說。然而他們不暢所欲言、據理力爭，豈不叫人憋悶？凡略懂人情世故的人都明白，所有玩笑皆有認真的成分，我們看着對方笨拙地掩飾真情，又不免替他彆扭。下次要是聽到「即係咁講」，我們不妨直言：「即係咁，大家有話不妨直說，即係有嗰句講嗰句啦。」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師 吳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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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8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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