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詞漫談﹕姊姊‧姐姐 ——也說「乸」字

[2016.01.20] 發表

【明報專訊】元末明初劉基寫了一首有趣的〈聽蛙〉詩，其中兩句「學童叫噪聾學究，悍婦勃谿喧姊姐」，描寫蛙聲嘈雜，有如學童喧鬧，吵死老師；又如潑婦叫罵，騷擾家人。句末「姊姐」指家中姐妹，「姊」即「姐」，今天我們多用「姐」字，而少用「姊」字。「姊」、「姐」二字究竟有沒有分別？

１．姊﹕女兄

《說文解字》：「姊，女兄也，从女𠂔聲。」「姊」就是姐姐，如〈木蘭詩〉「阿姊聞妹來」。古代姐妹經常共嫁一夫，年長為「姒」，年幼為「娣」，「娣」就是「女弟」，泛指妹妹。語言學家楊樹達認為，「𠂔」和「次」古音相同，「娣」和「弟」也同音，「弟」的本義是次第，所以「姊娣」其實由「次第」而來，兄弟、姊娣皆依次第而生。

「姊」金文作「(圖文1)」，小篆作「(圖文2)」，漢代隸書經常寫作「姉」形，右邊是「巿」(4畫)；後來又轉寫為「姉」，右邊是「市」(5畫)。

２．姐﹕原是母親

「姐」字比「姊」字複雜得多。「姐」的本義是母親，和「姊」沒有關係，最早見於東漢《說文解字》：「蜀謂母曰姐，淮南謂之社。从女且聲。」蜀人稱母為「姐」，淮南稱母為「社」。

關於「姐」字的來源，說法很多。有的認為「姐」是「母」的轉音，有的認為「姐」是「姊」的轉音，有的則認為「姐」是「社」的轉音。較多學者認同最後一種說法，即「姐」、「社」同源。

考古學家、詩人陳夢家說，人們稱始祖為「且(祖)社」，不分男女，古代和祖先有關的稱呼有「社」、「祖」、「姐」、「爹」、「(圖文3)」等字，這些字讀音都差不多。

「姐」字為「女」字加「且(祖)」，那就是母親了。三國時期張揖《廣雅》：「姐，母也」；宋代《廣韻》：「姐，羌人呼母」；明代方以智《博雅》：「江南呼母為姐」。

３．乸﹕也是母親

「姐」字又可以寫作「(圖文4)」。「(圖文4)」大概就是《廣雅》「母也」二字的合體，章太炎的《新方言》提到：「湖南別謂祖母為唉姐」，「唉姐」也可以寫作「娭(圖文4)」。作家楊沬是湖南湘陰人，她在《鄉思的朝和暮》也提到：「我管母親叫『姆媽』，管父親叫『爹爹』，管祖母叫『娭(圖文4)』。」

值得一提的是，廣東俗字「乸」，來源於「(圖文4)」。「乸」字形如「(圖文4)」，也由「母」、「也」二字組成。廣州話音拿上聲，羅正平說：「鄉間俗語往往把乸來做『母親』的代詞。禽獸的雌也叫乸。如將老母叫成老乸；帶子的芋叫成芋乸」，於是，在香港，「乸」可以指母親，如「兩仔乸」；也可以指雌性，如「雞乸」；亦引伸為娘娘腔，如「乸型」。

４．姊﹕升級為姐

最遲在宋代，「姐」就降了一級，由母親淪為同輩的姊姊。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二有「婦女稱姐」條：「近世多以女兄為『姐』，蓋尊之也。」以「姐」代「姊」，原來是對「姊姊」的尊稱。這樣看來，不是「姐」降了一級，而是「姊」升了一級。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