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譯中文：牙牙學「語」——談牙齒
【明報專訊】粵語的「講大話，甩大牙」，這話或許你也曾聽聞，但有否想過，句中的「牙」能否改為「齒」呢？「牙」和「齒」意思完全相同嗎？
牙與齒，未必相同
《說文解字》云「牙，牡齒也」，清代段玉裁為《說文解字》作註，認為「牡」應作「壯」，「壯」是「大」的意思，「壯齒」即是「齒之大者」：
統言之，皆偁齒、偁牙；析言之，則前當脣者偁齒，後在輔車者偁牙。牙較大於齒。
如果籠統地說，皆稱為「齒」、稱為「牙」；如果要辨析，則長在前面當唇位置的叫做「齒」，後面在頰骨牙牀的稱為「牙」，而「牙」比「齒」大。
語言學家王力主編的《古代漢語》也辨別分析了「牙」和「齒」：
「牙」是牙牀後部的大牙，「齒」是排列在前面的牙。所以「唇亡齒寒」不能說成「唇亡牙寒」。
知道古代「牙」和「齒」廣義無別、狹義有別，有助我們認清一些成語，不易把「唇亡齒寒」、「唇齒相依」說成「唇亡牙寒」、「唇牙相依」，也有助掌握「伶牙俐齒」(伶牙/俐齒)、「咬牙切齒」(咬牙/切齒)這類整齊對稱的結構。
牙齒同出一口，但各有「用途」
牙膏、牙刷、牙籤、牙線等，都是現代日常生活會提到的名詞，參考《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牙「通稱牙齒，也叫齒」，不過從該詞典所收錄的詞語來看，構詞方面，不一定有相應以「齒」開頭的常用說法，就如前述例子，該詞典裏不見有「齒膏」、「齒刷」等。另一方面，比對該詞典「齒」和「牙」的釋義，「齒」有些意思是「牙」沒有的。以「齒列」、「齒及」為例，「齒」分別表示「並列」、「說到、提起」，而這些義項都是「牙」所沒有的。「齒列」和「齒及」多少都帶有書面文言味道，有別於通俗的口語詞。
牙齒除了在進食時用於咬切、咀嚼食物，發音說話時也會用到。前文提到的「伶牙俐齒」，就是形容人善於說話，口才了得，意思相近的有「口齒伶俐」。「口齒不清」的人發音咬字不清晰準確，「口齒伶俐」者則說話流暢，能說會道。談到「口齒」，粵語的「口齒」有信用之意，粵語歇後語「牙醫睇症──講口齒」，表面上說牙醫應診時跟人談「口」「齒」，實則語帶相關，「講『口齒』」就是指講信用。
除了咀嚼，牙齒還有什麼用？
粵語裏還有其他包含「牙/齒」的說法。
文首提到「講大話，甩大牙」，兒時不知從哪裏聽來這樣的順口溜：「講大話，甩大牙，甩完大牙甩細牙，甩完細牙甩下巴……」與其說當中有什麼科學依據，不如從修辭的角度去看。這組押韻的語句誇張地逐層道出說謊的後果，牙逐步掉下如鬼故事般令人毛骨悚然。跟這樣陰森的聯想相反，有「口齒」的人言而有信，光明磊落。
粵語裏有「牙齒當金使」(意謂一諾千金)一語──咦，牙齒竟然有如信用卡？當然，這只是個具有比喻性質的說法，說過的話能否抵得上黃金，有時會連繫到說話者過往的信譽狀况等。
與信用相關的，粵語還有「實牙實齒」、「下巴輕輕」。前者確確實實，後者輕率隨便，跟「口輕輕」相近。歇後語所謂「紙紮下巴──口輕輕」，紙製的下巴當然無甚重量可言，信口開河的說話分量大概也是如此。倘若日常慣於不假思索就隨口亂說，恐怕最後只能「搵鬼信」，無人會相信了。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師 文映霞
圖：Banphote Kamolsanei@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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