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宰予(字子我)是孔子的學生，能說會道，是孔門「言語」科第一號人物。但這人讀書不用功，大白天睡懶覺，孔子罵他「朽木不可雕」；他還不大相信孔子那一套，喜歡和孔老師抬槓，孔子罵他「不仁」。本來孔子還挺相信別人說的話，就因為宰予言行不一，搞得孔子改變了對人的態度，要「聽其言而觀其行」。澹臺滅明(字子羽)也是孔子的學生，長得很醜，孔子不大喜歡他，認為他沒什麼前途。但子羽後來成就很高，有三百弟子，名揚諸侯。孔子感慨地說：「以容取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予。」意思是，因為以貌取人，看錯了子羽；又因為以言取人，看錯了宰予。成語「以貌取人」出於此。清代袁枚《子不語》裏有一隻酒鬼，連「以貌取人」也不會，只會「以帽取人」。聯想到「帽子」的象徵意義，這則故事可謂寓意深遠，值得玩味。
鬼乖乖(《子不語》)
金陵(1)葛某，嗜酒而豪，逢人必狎侮(2)之。清明(3)與友四五人游雨花臺(4)，臺旁有敗棺(5)，露見(6)紅裙，同人戲曰：「汝逢人必狎，敢狎此棺中物乎？」葛笑曰：「何妨。」往棺前以手招曰：「乖乖吃酒！」如是者再。群客服其膽，大笑而散。
葛暮歸家，背有黑影尾之，聲啾啾(7)曰：「乖乖來吃酒。」葛知為鬼，慮避之則氣先餒(8)，乃向後招呼曰：「鬼乖乖，隨我來。」徑往酒店，上樓，置一酒壺、兩杯，向黑影酬勸(9)。旁人無所見，疑有痴疾，聽其所為(10)。其飲良久，乃脫帽置几上，謂黑影曰：「我下樓小便，即來奉陪。」黑影者首肯之。葛急趨(11)出歸家。
酒保(12)見客去遺帽，遂竊取之。是夕，為鬼纏繞，口喃喃不絕，天明自縊(13)。店主人笑曰：「認帽不認貌，乖乖不乖。」
註釋：
(1)金陵
地名，今江蘇省南京市的別稱。戰國時期，楚威王設金陵邑，因金陵山(今南京市鍾山)而得名。
(2)狎侮
狎，[粵]音匣，輕視，輕慢，這裏指戲弄。狎侮，惡作劇，戲弄。
(3)清明
二十四節氣之一，在每年四月四日、五日或六日，人們在這一天出遊踏青，掃墓祭祖。
(4)雨花臺
地名，平台狀山崗，在今江蘇省南京市中華門外。相傳梁武帝時，雲光法師在此講經，感動上天，落花如雨，故名。盛產石英質卵石，晶瑩可愛，名「雨花石」。
(5)敗棺
敗，破舊，腐爛。敗棺，破棺材。
(6)露見
見，同「現」。露見，露出，顯露。
(7)啾啾
[粵]音州，象聲詞，泛指各種尖細淒切的聲音。
(8)餒
[粵]音女，沮喪，泄氣。
(9)酬勸：勸酒。
(10)聽其所為
聽，任憑，任由。任其所為。
(11)趨
快步走。
(12)酒保
賣酒的人，或酒店的伙計。
(13)自縊
縊，[粵]音翳，吊死。自縊，上吊自殺。
語譯填充：
金陵人葛某，喜歡喝酒，為人豪放，見了人總愛捉弄人家。清明那天，和四、五個朋友到雨花臺遊玩，臺旁有一副爛棺材，露出截紅裙子。(A)______________開玩笑說：「你見人就要捉弄，敢捉弄這口棺材裏的東西嗎？」葛某笑着說：「怕什麼！」走到棺材前，招手說：「乖乖喝酒。」這樣說了好幾次。大家都佩服他的膽量，大笑着各自散去。
葛某傍晚回家時，發現背後有個黑影(B)______________，發出細細的聲音：「乖乖來喝酒。」葛某知道是鬼，但想到這一逃跑勇氣就沒了，於是朝後面打招呼，說：「鬼乖乖，跟我來！」直接去了酒店，上樓，要了一壺酒、兩隻杯，對着黑影勸起酒來。旁邊的人什麼也看不見，以為這家伙(C)______________，也就由得他，不加理會。喝了好一陣子，葛某脫下帽子，放在(D)______________上，對黑影說：「我下樓小便去，馬上回來奉陪。」黑影(E)______________，葛某急忙下樓奔出店去，跑回了家。
酒店伙計看到客人落下帽子，就偷偷拿了去。這天晚上，伙計被鬼糾纏，口中喃喃自語，說個不停。到天亮時，就上吊自殺了。店主人笑着說：「只認帽，不認貌，乖乖真不乖。」
作者簡介：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 1、2》
文：洪若震
圖：鍾錦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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