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有人說：世上第一個吃蟹的人，是勇敢的。又有人說：一眾跟隨者，是幸福的。也有人說：餐前餐後詠蟹的饕客吃貨，不但識食，而且幸福，更是有才的。
蟹的外形與舉止雖然古怪——八足二螯，背甲橫行，頗見「霸道」，但牠如「嫩玉」的白肉，像「紅脂」的蟹膏，也實在太豐美可口了。因此，亦引來饞嘴者眾多，詠歎者不絕。
且看歷代詠蟹者，不乏頂尖文豪，諸如李白、蘇軾、陸游、袁枚、李漁等都寫過蟹。李白〈月下獨酌〉(其四)云：「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李漁亦有趣，說：「予於飲食之美，無一物不能言之……獨於蟹螯一物……至其可嗜可甘與不可忘之故，則絕口不能形容之」。李漁才高八斗，博學多聞，面對美味的螃蟹，也形容無計，只能像某些美食節目主持的「評賞」：「好食到不能形容啊！」
《紅樓夢》詠蟹為賽
不過，也有人不甘於此，反以詠蟹為賽，要比比大家的詩境與才情，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三十八回中，就寫過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就蟹賦詠比試的一幕：
持螯更喜桂陰涼，
潑醋擂薑興欲狂。
饕餮王孫應有酒，
橫行公子竟無腸！
臍間積冷饞忘忌，
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為世人美口腹，
坡仙曾笑一生忙。
(賈寶玉)
寶玉寫「饕餮王孫」，對橫行的無腸公子(即蟹)欣喜若狂，可謂饞相畢露。結尾化用蘇軾「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稱荒唐」之句，說願為口腹之欲而一生忙碌。
鐵甲長戈死未忘，
堆盤色相喜先嘗。
螯封嫩玉雙雙滿，
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
助情誰勸我千觴？
對茲佳品酬佳節，
桂拂清風菊帶霜。
(林黛玉)
黛玉之詩發語悲壯，次句筆鋒一轉，寫螃蟹作為美食，形態色澤俱佳，要先嘗為快。此詩寫佳品佳節，桂風菊霜，比寶玉之詩，少了一份狂態，卻多了幾分清幽。
桂靄桐陰坐舉觴，
長安涎口盼重陽。
眼前道路無經緯，
皮裡春秋空黑黃。
酒未滌腥還用菊，
性防積冷定須薑。
於今落釜成何益？
月浦空餘禾黍香。
(薛寶釵)
寶釵一首，主意借蟹諷喻：螃蟹橫行霸道，心機內藏，仍避免不了被人煮食享用的結局。
生活反思
歷代文人對蟹的形容，各具特色。上引《紅樓夢》情節，可見大觀園裏多靈秀，於玉餚佳釀，美口悅目之同時，作錦繡文章，亦不忘寄託諷喻，故回末有云：「……都說這是食螃蟹絕唱，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此際清秋送爽，丹桂飄香，又是把酒持螯的好時節。同學吃蟹以足口欲之餘，亦能領悟創作之道？
資深中學中文科教師
文：袁漢基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3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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