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詞漫談﹕總統與総統
【明報專訊】現任台灣總統馬英九在2008年就任之初，在台北臨濟護國禪寺大雄寶殿落成典禮上，獲日本嘉賓送上牌匾一幅，上書「無相」二字，落款有「總統馬英九閣下」。「總」字日本漢字寫作「総」，右邊不是上「囪」下「心」的「(圖文1)」，而是上「公」下「心」的「(圖文4)」。他有感而發，認為這個「総」字很有意思：「這表示做『總統』的人要天下為公，不能有私心。」這番話分明是衝一心謀私的前總統陳水扁而來。台灣剛於1月中舉行總統大選，蔡英文當選並將於5月就任，成為台灣歷史上首位女總統。不知她能否做到天下為公？
1．總﹕聚束 統﹕統管
《說文解字》：「總，聚束也。从糸聲。」「總」的意思是「聚束」，意指把絲聚成一束。《說文解字》說它是形聲字，形符是「糸」，就是細絲；聲符是「(圖文1)」。清朝語言學家段玉裁認為，它還是個會意字，「(圖文1)」字不僅僅是聲符，還有散鬆的意思，把散鬆的東西用細絲(糸)束在一起，就是「總」。
《詩經•齊風．甫田》有一句「總角丱兮」，寫的是孩子裝束。古代兒童頭髮束成左右兩結，像兩隻角，稱為「總角」。粵語有所謂「梳孖辮」，「總角」就是「孖辮」或「孖髻」。「丱」字音慣，是象形字，像兩束上豎的辮髮。古人於是又把童年稱為「總角」、「總丱」或「總髮」，指梳孖辮的時代，從小要好的朋友就叫「總角之交」。
「總」由束絲引伸為聚合，「總總」指很多東西聚集在一起，「林林總總」也因此有眾多之義。能把眾多東西聚在一起，統管好，就是「總統」了。
2．總→総→(圖文2)→总
「總」字異體很多，說起來還有點麻煩。以「(圖文5)」為偏旁的字，漢代的隸書常常寫作「(圖文5)」，把「(圖文5)」的聲符「囪」換成「公」，所以「總」字漢代可以寫作「総」。「(圖文5)」字俗字還常常少了一角，寫作「怱」，「總」字又可以寫作「(圖文5)」。大概在漢晉之間，「糸」旁有時會和「扌」旁相混，於是，「(圖文5)」字寫成了「(圖文5)」，「総」字也變成了「(圖文5)」。
宋元以後，「総」字裏的「公」下面的「厶」化尖為方，「総」寫成「(圖文5)」或「(圖文5)」，「(圖文5)」字則寫成「(圖文5)」。明末索性連「糸」旁、「扌」旁都不用了，「(圖文2)」、「(圖文3)」都簡化為「总」，官府的文書檔案可以看到這樣的寫法，現在內地簡化字用的就是明末這個「总」字。而日本仍用中國中古時期流行的寫法——「総」，就是馬英九見到的那個。
「総」字原由中國傳到日本，如果說「総」字內含「公心」，「総統」二字豈不隱含「充公」之義？委實不祥之極。况且「総」字雖好，旁邊畢竟還有個令人糾結的絞絲旁「糸」，還不如台海對岸的「总」字來得直接，「总」即「(圖文4)」，本來就是上「公」下「心」的結構。
圖﹕資料圖片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 》系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