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山道楓香〉「尋找消失中的香港」──元朗

[2018.11.30] 發表
人影陸續散離之際,旅人方可駐足於幾棵楓樹前,攫住滿樹金黃。
星光映透一片紅葉,瞥荓萴艭P後頭暖熟的光暈,葉片成了大棠最動人的風景。
愈深入山林愈見人潮,紅黃紫綠的襯衣多少奪去了紅葉獨有的美態。
小山徑上長有幾株遺世獨立的葦芒草,少女多輕倚草旁留影。
幾片楓葉給陽光照得通透,樹葉色澤正好是銘黃轉換成玫紅之間。
幸好紅葉歲短,當它回歸蒼翠,寧謐亦復歸來。
有遊人嫌棄紅葉墜落不甚完整,感嘆紅葉色澤暗啞。

【明報專訊】莽莽(1)的綠野在大棠山道兩旁,山茶花開遍,黃色的花蕊配襯潔白的花瓣,綠色小花萼烘托出秋日的清新,油杉、芒萁、海桐、山礬、漆樹、石松,或高或低,如此一來,各類品種的樹木渾然無隔,都在拼湊形成自然;然而,這些植物似乎都是點綴,各樣的綠無法誘拐旅人刻意造訪,成名要趁早,大棠楓香林老早成為這堛瑪W有象徵,每逢秋季,多少旅人為了賞葉,企圖留下山崗嶺上紅葉開遍的一瞬,徒步一個小時,走至楓香林的蒼莽中,享受色澤斑駁的迷人景致。

已經連續第三年秋日登山。自大棠郊野公園邁步,一條陡峭的山徑,多少運動員似乎自覺地在這堣W下來回衝刺,鍛煉腳力;怎料經過大欖郊野公園管理站,數十個長跑運動員迎風而來,進進出出,就像在疊嶂重巒(2)的山色媞鴝幰茷C春,對於常困囿於教室內成了日常的人,霎時如拈及從來未經歷過的某種G味。破碎的雲絮透下閃爍的光,從山途挺進,怎料愈深入山林愈見人潮,楓香林步道上滿眼碎葉,本來又應瞥向樹叢,然而人聲吵雜,紅黃紫綠的襯衣多少奪去了紅葉獨有的美態,過度的色彩不單止擾亂了大棠原有的清麗,山野本應存留鳥與蟬的喚聲,卻由於蹀躞(3)的人潮聲此起彼落,怪責陽光無法穿透之餘,亦嫌棄紅葉墜落不甚完整;感嘆紅葉色澤暗啞,亦埋怨四圍沒有紅葉開遍。旅人卻不以為然,與其聆聽人聲聒噪(4),倒不如停坐路肩,注目一塊開始彎曲摺合的紅葉孤伶地開落,怎不勝卻無端紛沓而至的群眾喧嚷。

古時猶有名士以隱世聞名,退居人[罕至之地對抗無法駕馭的虛晃,時移世易,想不到如今「隱世」之名竟多少也是異曲同工。城市化漠然地推向極致,人們轉而尋覓不在大眾目光所及的事物,「隱世」從此成了一種招牌,一種格調。只要飲食玩味的網頁把某處地貌標籤,隨便冠以「隱世」榮銜,無數追逐「隱世」之士旋即爭訪,然後在網絡昭告天下,從此隱世之地不得安寧。此際,大撮光線從後頭映入,幾片楓葉給陽光照得通透,樹葉色澤正好是銘黃轉換成玫紅之間,葉脈紋理呈現,然而,這堥鴝釵魚盓滮j棠看得通透。

一枝樹幹,幾塊紅葉,餘暉點染,紅葉大棠從此升值,的確讓人舉目所及已能享受廉價的東洋風情。

陽光懨懨,影子綽綽,紅葉不多,似乎就這麼一個角落,卻竟擠滿了人。有時發現小山徑上幾株遺世獨立的葦芒草,少女姿態無非是輕倚草旁,或在地上偶拾幾片紅葉,貼蚆y龐留影,然後隨即把紅葉丟棄,只為趕忙上載照片,公之於世,這種速遞與視野十分便捷,只是戲謔地忘記了四野仍然充滿誘人的草香與艷冶的紅彤。

唯有等候。此際,大抵只有匍匐的葛藤依舊耐看,所有楓樹早已給遊客佔據。直至山間黛色漸現,紅葉將陽光和氣氛濾出幾分迷離,抬頭瞬間讓人彷彿不知身在何地,只見藍天攙調變化,漫天紅葉,夕照醉人,偶然幾聲鳥鳴在後頭,才曉得人影陸續散離之際,四周滲出幾分岑靜(5),旅人方可駐足於幾棵楓樹前,攫(粵音:霍)住滿樹金黃,驟眼以為是歐遊風景照的壯麗。原來,大棠最可喜愛的,就是紅葉本來溢發的風韻和原有的格調,只要朝吉慶橋走去,漫步在大棠山道,這份雅人深致的舒態才是難得,又何必在紅葉片片下徒添各種無關痛癢的添加,來打擾自然生命本來真實的一面。旅人繼續靜待,待大棠暮色光線渙散,星光映透一片紅葉,瞥荓萴艭P後頭暖熟的光暈,葉片成了大棠最動人的風景。

幸好紅葉歲短,當它回歸蒼翠,寧謐亦復歸來。

◆事

記述每逢秋日,不少遊人會往大棠欣賞楓葉,或捕捉紅葉美態,或與紅葉一同拍照留念。

◆景

描寫秋日大棠楓香林紅葉開遍的美景。

◆情

抒發對大棠紅葉美態的喜愛與讚歎,亦感慨人潮擾亂大棠原有的清麗。

◆理

期盼慕紅葉美名而至的人們能愛惜自然,能珍惜並欣賞楓葉的美。

(1)莽莽:形容草木茂盛的樣子

(2)疊嶂重巒:形容山峰重疊,連綿不斷

(3)蹀躞:形容往來頻繁的樣子(粵音:蝶涉)

(4)聒噪:說話瑣碎,聲音喧鬧,令人煩躁。聒(粵音:豁)

(5)岑靜:寧靜

圖:陳志堅副校長

■文:陳志堅

作家、中學副校長、中國語文科、中國文學科主任。創作小說、散文、新詩。著作包括《紅豆糕的歲月》、《無法預知的遠方》,主編《情味?香港》。

[語文同樂 第34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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