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我所知道的住處

[2021.02.03] 發表

【明報專訊】周日午後，公共屋邨的通道上人影疏落，卻不覺寂寥，夕陽餘暉緩緩灑落在粉色牆身上，氤氳着和暖的氣息，四周恍如漾着一種隔離現實的虛浮感，似乎與紛雜的外界區分開來，再煩亂的思緒都散落成浮光下的微塵，不帶一絲重量。悠然陽光斜照，切割成棱角分明的三角形，指向走廊盡處的一户住所，住所門外兩旁柱着重重樑棟，遠看儼如大宅入口。居住於如此開揚的位置，倒也沒掛起布簾遮蔽屋內，只見門外左側駐守着門口土地財神，殫精竭慮，日夜守護家宅清吉。有誰比這裏的人更可互相信賴，人家就像是替所有邨民守候着這個安舒之地，從而讓居民安心地行進，也生活得舒泰。

沿走廊漫遊，彼處鮮藍色的欄河綿亙伸延，赫然瞥見一處欄杆上晾曬着八件式樣不一的衣衫，汗衫、馬球衣、迷彩衛衣、宴會紅裙、羽絨外套……衣衫分隔距離一致，排列整齊就如巷裏古舊服飾店的陳列品，店主並沒有打算以奪目服飾引起過路人的關注，衣衫只是習以為常地懸掛展示。習習微風輕拂，揚起泛黃汗衣的衣腳，陽光映照下，衣衫上因手洗而成的皺褶痕迹顯而易見，拓印了洗衣人尋常自在的時光。婦人緩緩踱步長廊，左手持兩袋購自邨內超市的貨物，側頸以肩膊夾着手提電話，與友人滔滔說着採購心得，一邊從欄河收取在日曬下的衣物，熟練地把躲在暗處的衣物換上。居於這裏，管不得在任何地方晾曬，也隨意可在其中購買，反正擺的擺，買的買，都是自由的。

翹首晴空，西曬的陽光托起清亮的藍天，乘着午後涼風，厚重的棉被難得起勁飄揚，摺疊又拉長，棉被兩角拚命擺動，如同孩童張手討抱，我一度認為棉被會如飛氈般飄向澄明一片的天空，然而，風又戛然而止，棉被也就緩緩垂伏。我想，即使沒有堅實衣夾的箝制，棉被大抵也不會隨意飄落。住在屋邨裏的人，一方面期望自己有天飄散至遠方，然而卻永遠相信這裏就是自己永恆的家，這種矛盾就在一直存留在人的心裏。

//立意解說/

舒適的住處往往予人安居的感覺，本文記述筆者一次游走於公共屋邨時的觀察與感受。篇中所描述的和暖氛圍源自人們安於居所，自由簡約的生活空間。

營造氣氛，烘托主題

˙「夕陽餘暉緩緩灑落在粉色牆身上，氤氳着和暖的氣息，四周恍如漾着一種隔離現實的虛浮感，似乎與紛雜的外界區分開來，再煩亂的思緒都散落成浮光下的微塵，不帶一絲重量。」文章開篇描述午後時分的屋邨情景，營造和暖氛圍，以承托下文進一步描述安舒的居住環境。又以陽光下的微塵比喻為散落的煩亂思緒，隱含安舒的居所予人逃離煩囂的效果。

觀察與聯想

˙ 文中以「孩童張手討抱」比喻晾曬的棉被隨風飄揚的畫面，暗喻邨內的住客或許曾渴望到外生活，又以「風又戛然而止，棉被也就緩緩垂伏」的景象，暗指人們既渴望出外見識，又留戀身處居所的想法。娓娓道出「住在屋邨裏的人，一方面期望自己有天飄散至遠方，然而卻永遠相信這裏就是自己永恆的家」的矛盾念頭。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曾笥湲

圖：曾笥湲

[語文同樂第49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