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日常：馬騮為何 站在欄杆？
【明報專訊】住在這裏的人，最近的話題是馬騮。街坊們七嘴八舌地說有一隻馬騮，頗高大的，獨自站在欄杆上，望着過馬路的人，好像等候着什麼似的。我從未見過馬騮，更沒有去過「馬騮山」(金山郊野公園)，對於馬騮的印象，最多是來自杜琪峯的電影《黑社會》。馬騮予人的印象總是一群群的，而街坊所說孤獨的馬騮，好像不合乎社會大眾的想像。我靜靜地聽，大家表面上好像在八卦鄰居的閒話，但我感到大家內心的沉重，好像抬頭看到山上有人準備跳下來，在山腳的你卻無能為力。牠為何獨自站在欄杆？牠的親戚朋友呢？
我記起那是一個明朗的夏日，普通的一天。不知是什麼記不起的原因，心情苦悶，頭也抬不起來。從家走到巴士站一段十分鐘的路程一直低着頭，對於世界失去了興趣。街上沒有人，至少我感覺不到，綠燈的聲音響起，我繼續低頭橫過馬路。當我到達了馬路的另一邊，一個草木雜生的地方，準備轉右到巴士站的時候，我終於抬起頭來，突然好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眼前不到一個手臂的距離，出現一個啡黑色的大物體，站在欄杆上。
與馬騮對望 如電影凝鏡
那個距離非常近，讓我自然地大叫了一聲，馬騮聽到那一聲後準備撲過來，牠的手差不多抓到我的身體，我馬上急促地走後兩、三步，然後停下來，那一刻不知何來的聲音不斷叫自己「鎮定！鎮定！」在這極度克制的十多秒間，我望着孤獨的馬騮，孤獨的馬騮望着我，就像電影的凝鏡一樣，我看到馬騮的手腳竟然開始收起來。然後，牠突然衝出馬路，按着我剛才走來的路線跑過去，消失在視線中。我用電話拍下牠奔跑離開的情况，傳給街坊，大家熱烈地討論。過了一兩天，大家又忘記了。
馬騮沒有再出現了，至少我沒有再遇上了，但有一天當我過馬路時，竟看到原來是一片小樹林的地方，現在已經重重圍上高高的鐵絲網，準備興建什麼。而就在孤獨的馬騮曾站的位置，有一個政府告示牌寫着「不准擅闖」。這個告示牌讓我記起那孤獨馬騮的眼神，再一次充滿懷疑地望着我。
◆黃淑嫻：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賴恩慈：電影及劇場編導、演員
文：黃淑嫻
圖：賴恩慈
[語文同樂 第54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