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解剖師：行公司看香港哈日年代
【明報專訊】今時今日K-pop「大勢」，商場不時開設期間限定快閃店，吸引追星族。回到1980年代，港島銅鑼灣曾有「小東京」之稱，多間日資百貨如大丸、松坂屋、三越、崇光均聚集於此，成為香港獨特的日本流行文化風景。這次賞析黃念欣的〈行公司〉選段，作者透過深刻的思考，細膩呈現日資百貨全盛時期的集體回憶。
■剖析target
當然，女人行公司，怎少得了為悅己者容[1]。但記憶中看着母親為自己購物的時候不多，她的衣履手袋香水，都好像不知不覺地來到家中的。大概這些使用私己錢的時刻，是不用跟女兒分享的。或者除了星期天，約姨母一起同行的日子。姨母我們都叫「阿姨」，在英國讀護士，在中環上班，一下子就把逛公司的路線南下到尖沙嘴彌敦道口的瑞興百貨、伊勢丹，甚至對岸的龍子行。母親的「仙奴五號」香水，好像就在瑞興買的。但我的少女夢，就在伊勢丹開始。
伊勢丹(ISETAN)，阿姨習慣讀成英文發音似的「伊絲丹」，其實日文發音更近「伊勢」。總之，那是我初識Sanrio旗下各種精美文具之地，但比起Little Twin Stars、Hello Kitty這些頭牌，我更心動於小企鵝Tuxedo Sam與設色優雅的歐陸少男少女Vaudeville Duo。歷史時刻是小六升中一那一年，算得上斥巨資地花盡零用錢，買了模特人偶上一整套的夏裝：淺綠淺藍格子的白裇衫外套，配粉黃細麻背心與鵝黃及踝長裙，加雙平底鞋，再把頭髮打濕，幾乎就與海報上的藥師丸博子*的打扮一模一樣，可以準備在一兩年後獨自逛對面的東急了。
買這套少女服的喜悅，任多年以後去哪裏朝聖，到什麼總店買名牌包都不能取代的。而百貨公司，就是如此跟全球消費主義連在一起，讓遙不可及的潮流文化夢，剎那間觸手可及。在本土地區小店為消費倫理王道[2]的今天，百貨業是注定老舊或不夠正確的。小店誠然有可喜之處，但可否也記得，永安、先施、大丸、松坂屋、八佰伴、吉之島、馬莎與天祥(Dodwell)，也是大家集體回憶的一部分，甚至是品味的啟蒙？——母親後來發現了「連卡佛大減價」，天價服飾可以一二折購得，於是她與我又有了遇見穿白牛仔褲高䠷不可方物[3]的張曼玉的經驗，以及與戴綠氈帽紅圍巾的羅文一起挑減價貨的開心溫暖日子。
一座10層的百貨公司，不就是中產理想生活的博物館，相夫教子婦女夢的樂園嗎？
——摘錄自黃念欣〈行公司〉，《明報》專欄「夕拾朝花」，2024.10.29
*藥師丸博子，1980年代日本早期出道的知名偶像。
■文字秤骨
香港的1980年代，日資百貨公司遍地開花，在香港人心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作者透過記述自己童年時跟隨母親、姨母一同逛公司，描寫百貨公司的商品，呈現香港獨特的日本流行文化風貌，並借個人的成長故事，側面折射整個香港社會的集體回憶。
＊文章首先描寫母女與姨母逛公司的場景，展現中產階級女性如何透過消費建構自我形象，體現當時香港社會對日本時裝的崇尚。
＊並借「但我的少女夢，就在伊勢丹開始」一句帶出下文，指出百貨公司不僅是消費的場所，更是品味啟蒙的地方，見證了作者從孩童到少女的身分轉變，承載了一代人的成長回憶。
＊作者聚焦描寫百貨公司的日資產品，為了購得心頭好，不惜花盡零用錢。從精美的文具到流行時裝，反映作者由孩童蛻變成少女。特別是那套「藥師丸博子夏裝」，文章細緻地描述了它的設計，並寫到作者如何模仿偶像的裝扮，瞬間化身為自己理想的形象，將遙不可及的偶像轉化為具象的存在。
＊這段描寫展現了少女對時尚的憧憬，更是一種青春期的自我認同。作者描述了自己由孩童蛻變成少女，由少女裝扮成人，並許下獨自逛街的小願望，表達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使這段回憶「任多年以後去哪裏朝聖」都無法取代。
＊文章在結尾重申，百貨公司承載了舊香港的美好回憶，見證了日本流行文化與香港本土文化的交融。
＊最後提醒讀者，雖然現今小店盛行的消費倫理成為主流，但百貨公司仍是集體回憶的重要部分。
◆字詞積累
[1]為悅己者容
語出自西漢司馬遷《史記．刺客列傳》「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女為悅己者容，指女人為喜歡自己的人而打扮。
[2]王道
源自儒家思想，指「仁政王道」的政治主張，意在以仁德為本治國；亦可指主流、正統或符合規則的事物。在這裏，王道指時至今日，本地的地區小店逐漸被社會主流所認可，而曾經風光一時的日資百貨業則逐漸邊緣化。
[3]不可方物
「方物」原指各地所產的物品，亦有識別之意。「不可方物」形容難以用言語準確比擬或描述之物。在此處，用來稱讚人物身材高䠷，氣質超凡脫俗，令人讚歎。
■重點 重點 重點！
(1) 從平日生活發掘素材，挑選細節刻劃。
(2) 以小見大，從尋常的事物，呈現普遍現象，帶動讀者的情感共鳴。
◆修辭(圖)
＊她的衣履手袋香水，都好像不知不覺地來到家中的。 → 擬人
＊一座10層的百貨公司，不就是中產理想生活的博物館，相夫教子婦女夢的樂園嗎？ → 反問
◆描寫手法
＊淺綠淺藍格子的白裇衫外套，配粉黃細麻背心與鵝黃及踝長裙，加雙平底鞋…… → 白描
■小練習
請以〈一件舊物藏着的時代〉為題寫作短文一篇。
提示：
(1) 描寫它的來歷、外觀、用途，以及它背後的人物與故事。
(2) 以小見大，寫出物件如何折射某個時代的集體記憶或社會風貌(例如：消費文化、家庭關係、身分認同等)。
投稿可掃描QR Code 或到以下連結：https://forms.gle/Zm3Fi6oAZPafYTBX8
■知多些
大丸——香港首間日資百貨公司：https://tinyurl.com/cxcjhv5t
■文：李雪瑩 - 現職中學老師，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熱愛中文科教學
圖•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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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6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