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異世界：關於榴槤，原來可以寫出一整本書
【明報專訊】2023年秋天，我跟熱愛榴槤的香港詩人飲江和羅樂敏(阿敏)一起到馬來西亞檳城演講，在朋輩壓力之下，才嘗了人生第一口榴槤。試吃的結論是：如果大家都在吃的話，我不介意陪大家吃一點，但不會想念榴槤，也不會主動尋找榴槤。在自助餐甜品區遇見榴槤甜品，全都讓給「榴槤教教主」阿敏就好。我們在馬來西亞逛獨立書店時，阿敏買到PLATES: Exploring stories in everyday ingredients Vol. 2 Durian，好奇怎樣用關於榴槤的事寫出一整本書的我，馬上跟她借了來看。
PLATES是本關於飲食文化的獨立期刊，它不是食譜，也不是介紹餐廳的美食雜誌。遊歷過世界各地的期刊創辦人Dee May Tan想透過PLATES呈現各種非虛構、有探研性的人文故事(non-fiction investigative human stories)，每期以一種食材入題，結集不同作者在不同地方、族群中找到的故事。
榴槤「宗教」非東南亞獨有
PLATES第一期的主題是米(Rice)，第二期是榴槤(Durian)，兩者都是東南亞及附近地區的人熟悉的食物，期刊大多數的實體銷售點也在馬來西亞。不過，打開這本在新加坡、印尼、意大利和美國也有出售的英語期刊，才發現原來愛吃榴槤的人不止集中在東南亞。書中由Rozalya Rayceal Ramlin繪製的「Global Durian Consumption」圖表顯示，2017年美國人吃了918.9噸榴槤，意大利人吃了223.1噸，瑞典、德國、英國、澳洲也分別吃了幾十噸。當然對比起韓國和印尼的幾百噸、馬來西亞的1490萬噸和中國內地的2.2億噸，數量算是相當少了。多國數據並列，才知道原來全球有這麼多榴槤愛好者啊！看來榴槤這種宗教，已經流傳到世界各地。
榴槤在許多東南亞人的生命中，不僅是一種水果，而是有關各種家族承傳、信仰、偏見、個人記憶的文化符號。Dee May Tan在〈A Pulp’s Fiction〉一文中，細數飲食書寫中針對榴槤的各種微歧視(microaggression)，叩問為什麼Food Network、BBC Good Food等歐美飲食網站會鼓勵讀者大膽嘗試和榴槤一樣氣味強烈的歐洲芝士，不少網上平台卻把榴槤當作只有勇者才會挑戰的嘔心臭物？食物是最容易接觸外國文化的入口，但人們對異國食物的反應卻擴大了自己與他者之間的分野。外國人對榴槤的微歧視，背後也反映了他們對亞洲的一些看法。
PLATES中亦有作家Akiya的訪問，談馬來人把榴槤樹一代傳一代的習慣，亦提到榴槤是美麗公主化身的傳說，以及牽涉貓山王產地的地權之爭。作者Lindsay Gasik又在〈Name Your Price〉追溯泰國天價榴槤的歷史和名字背後的故事；駐上海記者Fan Wang則幫忙在〈Green Gold〉一文報道人們對馬來西亞品種貓山王榴槤的看法，猜想它可會動搖泰國的全球最大榴槤出口國地位……讀着這本一百多頁的書誌中的訪問、調查、資料整理等，我認識了跟榴槤有關的許多神話和傳統，榴槤種植者的處境與面臨的挑戰，還有用榴槤來做甜米飯、果醬、雞尾酒的方法。
放低成見 最少試過
雖然我依然沒有變成榴槤愛好者，但不一定要喜歡某種事物才有資格對它好奇。閱讀相關資料，加深對陌生事物的認識，連不喜歡的事也多加理解，就算之後繼續敬而遠之，也至少是「因理解而分開」，而不是抱持着偏見，無知終老。
PLATES無法說服我多吃榴槤，但讓我看見了人類和食物之間更細緻的文化關連。日後再和「榴槤教教友」聊天時，也有足以讓我的嘴巴保持忙碌、不必吃太多榴槤的話題，你看，多好？
■黃怡
(英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英語文學碩士，現任創意寫作導師、香港電台節目《開卷樂》主持。曾獲香港藝術發展獎文學新秀獎，2023年代表香港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秋季駐留，近著有小說集《擠迫之城的戀愛方法》)
文：黃怡
圖：Daria Ustiugova@iStockphoto、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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