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益系列﹕動物權益≠動物福利
【明報專訊】為何豬是食物，狗是寵物？每逢發生虐待動物個案，新聞報道便會出現「動物權益」或「動物福利」等字眼，原來兩者大不同。在高呼保護動物的同時，香港每年人道毁滅數千隻貓狗，動物福利團體有何回應？讓我們先從思考人和動物的關係開始。
◆動物權益與福利
香港城市大學公共政策學系一級導師翁若愚表示，動物和人一樣能感知痛楚(can suffer)乃客觀事實，動物有生存權和免受痛苦的權利。動物權益(animal rights)和動物福利(animal welfare)是人在思考和動物的關係時，動物到底在我們的道德思考中佔多少分量所引伸出的兩個方向。
動物有其內在價值(intrinsic value)，「動物權益」強調尊重動物是自己生命的主人，非人的附屬品，道德要求高於「動物福利」，例如要求我們不應隨意殺害動物、不應吃動物。「動物福利」關注動物的well-being(福祉/幸福)，同樣認為要避免動物受痛苦，倡議者會說「停止虐待動物」，但非不能「用」動物；他們認為人可以吃動物，但放入口前要顧動物福利，例如為使魚肉更鮮美而在劏前不餵食，便是犧牲動物福利。
為何吃某些動物，不吃某些動物？
現實生活中，我們會將動物分高低，但翁若愚強調，動物皆有其獨特性，無一個標準能公平地決定其價值高低。
食物選擇很大程度是社會文化流傳下來的習俗，例如有所謂「食物禁忌」(food taboo)，宗教(伊斯蘭教不吃豬、印度教不吃牛)、顏色(極少純藍色食物)均有影響。再來是動物本身的條件，我們較多吃豬，較少吃羊，因豬吃粗糧、長得快、多肉，作為肉或動物蛋白質的來源，經濟效益較羊更大。
中國、韓國均有吃狗肉文化，香港人卻認為此舉不文明，法例也禁止。翁若愚說，動物權益或動物福利乃現代西方思想，18世紀才出現，而香港禁吃狗的法律沿自殖民地宗主英國。這並非說西方社會「不吃狗」較文明進步，「文化傳統並非一成不變，不吃狗可說是道德上的進步，我們的food list中又少了一種動物『受苦』」。
另外，動物福利和動物權益的理論皆建基於「動物有痛感」(ability to suffer)上，例如早年的研究指無脊椎動物如龍蝦、蟹無痛感———吃「不知痛」的蝦比吃「知痛」的豬更符合保護動物的原則。
◆香港動物福利概况
香港大部分動物組織皆提倡動物福利，當中以成立於1903年的愛護動物協會(SPCA)規模最大。加入SPCA 11年的公關及傳訊經理顏綺苓(Rebecca)認為這些年來港人對動物福利關注提升，「過去可能會認為舉報虐待動物浪費警力，但現在很多人會主動舉報，或索性把個案放上網『全民緝兇』」。
兼顧生理心理健康
SPCA關注及推動「動物福利」，即「從動物角度出發，確保每個獨立個體的生理和心理健康」。生理健康容易理解，動物的心理健康又應如何保護？Rebecca舉例，部分較傳統的狗主以「打」的方法訓練狗的習性，往往令狗驚嚇而產生不正常的反射動作，例如狗對人類招手、揚手的動作感到害怕，便可能是之前曾被打而產生的防範心理。除了不必要的驚嚇，未能令動物「有瓦遮頭」，或沒有提供食水、通風、清潔的生活環境等，也會影響動物生理和心理健康。
減少動物不必要痛楚
不少人以為動物福利只關於貓狗等寵物，其實只要是動物，也應受到妥善對待。Rebecca指出，以往SPCA派員巡查街市，發現魚檔檔主把鱔切成兩段便直接放進膠袋，連接腦部那段因連着神經線，會令鱔感到痛楚。他們建議檔主在較近鱔魚頭部的地方下刀，減少不必要痛楚。
Rebecca又認為，使用動物作科學實驗要三思，「研發伊波拉病毒、HIV病毒試劑，因有機會救千萬人性命，尚可接受，但用動物測試化妝品會否令皮膚過敏，我就覺得不必要」。
威脅主要來自人類？
Rebecca表示，本港動物受到的最大威脅是城市化和人類干擾。「人和動物各有自己的『社區』，有時動物誤闖人類生活圈子，牠們也會很徬徨。但我們要明白，動物若沒受攻擊，很少會主動襲擊人，只要人學習與動物共存，不打擾牠們，也不必對牠們過度友善，人和動物間的矛盾便可減少。」
Rebecca提到的「過度友善」包括餵食猴子、野豬。「多年前人們開始餵猴，令牠們不吃大自然食物，後來人們卻控訴猴子搶食物，忘記這是人類種下的惡果。」
虐畜案 蒐證難
SPCA每年平均接到約900宗虐待或不妥當對待動物的舉報，成功檢控的只有10多宗。Rebecca說，SPCA不是執法機構，只能透過與警方和漁護署合作，檢控剝削動物福利的行為。現時執法者以《防止殘酷對待動物條例》(下簡稱《條例》)作檢控基準，但由於部分個案蒐證困難，如沒有閉路電視或人證，根本無從入手。
有人建議設立動物警察，但Rebecca認為當務之急是改善法例。她說，《條例》早在1950年代已通過，其後曾提高最高罰則，加強阻嚇力，但哪些行為屬犯法完全無更新，今日社會和動物的狀况和60多年前截然不同，致部分條文不合時宜。她舉例，50年代有錢人才養得起寵物狗，或是鄉村放養，生活空間大，立例時根本沒想過今日的狗可能要在籠內生活，當時對居所「須有遮蓋及足夠空間讓動物轉身便可」的要求放在今日，明顯過時。
SPCA建議港府效法英國、澳洲等訂立涵蓋面更廣的「動物福利法」，為保障動物的福利提供指引，不要等事態嚴重至動物被虐殺，執法者才能介入。
回應「人道毁滅」質疑
目前SPCA年均接收8000多隻流浪動物，當中約2400隻被領養，其他因應情况(如疾病、行為偏差)被人道毁滅。SPCA和漁護署也因此受到不少批評(流浪動物進入漁護署動物管理中心4天未被領養便會被人道毁滅)。
Rebecca說，現時最大問題是接收到的動物過多，「我們可以建70層、100層的大樓去照顧牠們，但把牠們關在沒有主人的地方，每天由不同職員和義工照顧，又是否符合動物福利？」以狗為例，她認為應推動「供求平衡」，從源頭減少動物數量，例如透過TNR(捕捉、絕育、放回)和唐狗絕育計劃，減少狗的數量。
◆維護貝澳水牛權益
香港目前僅有約130隻亞洲水牛，其中約50頭生活在大嶼山南的貝澳。大嶼山愛護水牛協會主席何來說，不少城市人嚮往鄉郊生活，但人口增加，住屋愈建愈多，非法傾倒建築廢料、垃圾、污水也離水牛聚居的濕地愈來愈近，近年有農夫在水牛濕地旁復耕，令水牛生境受威脅。
建屋復耕 威脅水牛生境
何來說，他們呼籲保育水牛，講的是維護水牛的「權益」，即其與生俱來的權利，包括生存和生存空間。「維護『動物權益』，人必須很自律。因為人和動物於環境中處於平等地位，應獲同樣尊重。」以保護貝澳水牛為例，即人類不要干擾水牛的生活，不要破壞其棲息地。
貝澳的水牛原是耕牛，40年多前當地村民陸續棄耕，遭遺棄的水牛在荒廢農地上自由繁衍，已有數代。貝澳有3個水牛群，但何來說不能叫牠們「流浪牛」，因為牠們有既定活動範圍，生活在往日「主人家」附近，「流浪指失去『居所』，牠們並非如此，這是貝澳水牛最獨特之處」。
今日貝澳的水牛濕地，是水牛自己「耕耘」所得，非自然已有。何來解釋，水牛的汗腺不發達，需要浸水散熱，牠們在棄耕地挖來挖去，造成地面一個個圓印，泥土被翻鬆，有助儲水。有水後不但水牛可「浸泥漿浴」，植物、昆蟲、魚、蛙等生物也可存活，繼而吸引雀鳥如牛背鷺吃牛身上的寄生蟲；浮萍植物如布袋蓮更起淨化污水的作用。她稱，要形成今日貝澳生物多樣化、自給自足的水牛濕地生態，需時約15年。
濕地和水牛唇齒相依。2014年11月，大嶼山愛護水牛協會成功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認可的官方諮詢機構國際古蹟遺址理事會(ICOMOS)，申請將香港的牛科動物錄入「人文價值景觀遺產」(Heritage and Landscape as Human Values)，正正顯示水牛的價值。何來說，協會建議政府從地主手中買下現存水牛棲息地，但未獲回應。
文：鄭寶欣、古晨燕
圖：鄭寶欣、古晨燕、資料圖片
■有片睇﹕link.mingpao.com/24436.htm
「動物福利」包括什麼？用動物做實驗適當嗎？SPCA公關及傳訊經理顏綺苓為你解答。
大嶼山愛護水牛協會主席何來對「動物福利」則有不同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