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我的心中 住着一頭大象
【明報專訊】大象和香港人的距離忽遠又近。從前荔園有為人所熟悉的大象天奴，本地有金象牌香米出售，新聞亦常提及「大白象」工程，佛教善信又會去泰國崇拜金象像。大象也是香港作家常用的意象，今回「文學動物Go!」將會介紹陳志華的〈大象〉和羅貴祥的〈士象〉，讓我們一起看看香港還有什麼「象」吧！
■引文一
結了帳，正要離開的時候竟然下起大雨來。沒有人料到會下雨。在店舖簷下躲雨的人們既狼狽又興奮，都在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有人甚至在雨中奔跑歡呼。有個男人給大雨嚇呆了，張著嘴巴，活像牆壁上的英諾森十世。我回頭看培根的複製畫，卻看見了高個子警探。他跟我點頭招呼，淡淡地說：「終於下雨了。」雨水嘩啦嘩啦的，狠狠打在龜裂的地上。我們看着門外的雨景，不曉得看了多久，我才鼓起勇氣問：「你在跟蹤我嗎？」他沉默了半晌，說：「還以為會看見丁偉明，沒想到會看見下雨。」我問：「那是一頭大象啊，難道你認為丁偉明可以把牠偷走嗎？他可以把牠藏在哪裡呢？」他就從背包裏掏出一本書。那是一部日本小說。他說：「這位作家記述了大象跟飼養員一同消失的新聞，並提到基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大象的身體會不斷縮小。我們認為丁偉明跟這事有關聯，因此必須找到他。」我說：「可那只是虛構的小說……」他卻說：「不是有人說過，虛構的東西有時候比真實還要真實嗎？」
(陳志華：《失蹤的象》，香港：廿九几，2008年，頁220至222)
◆解說
因為一隻象的消失，O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旱災，平凡的葉悠悠無故捲入複雜的失蹤象案件，警方懷疑她的舊同學丁偉明就是犯人，於是派出高個子警探跟蹤她，另外她亦懷疑丈夫也是臥底。在試探和猜度之間，天突然下起雨來。
小說沒有詳述一頭象確實存在，題目雖是「大象」，故事卻以葉悠悠、丈夫、丁偉明和高個子警探四人展開。本來人和象之間存在距離，而這個帶有魔幻寫實的故事，以人出發，嘗試讓大象走進人心。正如葉悠悠，從不認為一頭象的失蹤與自己有關，可是在乾燥的天氣下，她漸漸與那頭失蹤的象「有」了關係，過程中和丈夫也陷入信任危機。直到最後，人們只關心下雨了不再乾旱，遺忘了那頭失蹤的象。
到底那頭失蹤的象去了哪兒？ O城的問題解決了，葉悠悠卻和丈夫關係變質，那頭象彷彿迷途中進入她身，卻愈變愈大，佔據了她的心。
?作者簡介：陳志華，影評人，現任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秘書，編有《2012香港電影回顧》，著有小說集《失蹤的象》。曾獲2006年度中文文學創作獎小說組季軍、第32屆青年文學獎小說高級組亞軍。
網誌︰gucao.net
?作品簡介：《失蹤的象》是陳志華的首本小說集，書名源自夏宇的同名詩作，收錄十七篇短篇小說，圍繞O城的人與象，講述一個又一個不斷失去、錯失、消失和迷失的故事。文筆活潑有趣，故事情節帶點魔幻。
■引文二
透明玻璃的象，舒緩舉步，長鼻子與大耳朵，跟小尾巴配合?，有節奏地輕輕搖曳。在難得的藍天下，優雅地收縮接?舒展的閒適的心，顯得更赭紅。上班族的Alex有這樣的經驗：週一到週五早上的繁忙時間，車廂與路上都是很擠迫的，但一週裡總有這麼一天，甚至兩天，車廂與路上都突然沒有那樣多人；不知那些人跑到哪裡去了，或許他只不過是踏進了一道擠擁與擠擁之間的隙縫裡，許多許多的人，仍然在之前的時空與未來的時空裡擠壓?。這道罅隙，卻足夠讓他與他的象一起閒心散步。
……
他依然相信。只是，祈求、尋覓、叩門，都是難事。因為傲慢，因為懶惰，因為懷疑，因為迷惘。不願求幫忙，只好一路掉下去。
之後。
沒有了速度的感覺。
他的身體有節奏地在收縮接?舒展。他看見自己是赭紅色的，方格是透明玻璃。世界就在他身旁。他起動?節拍，怦怦，怦怦，怦怦，讓透明玻璃的身軀開始舒緩舉步，任由長鼻子與大耳朵，跟小尾巴配合?，輕輕搖曳，往前邁進。
(羅貴祥：〈士象〉，《香港文學》，2013年1月號總第337期，頁76至79。)
◆解說
〈士象〉是羅貴祥向也斯的〈象〉和西西的〈象是笨蛋〉致敬之作，三篇同樣描述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人們精神上所受的壓迫。故事主角是男同性戀作家，他原盼望透過寫作來加深人與人之間的了解，讓世界變得更美好。怎料事與願違，他書寫同志，卻惹來教會人士斥責，他嘗試從中說項，反被讀者批評為態度不夠強硬。除了工作，家庭方面他亦受?沉重壓力，自己的性向、興趣總是和社會主流、母親的看法格格不入。
大象在這篇小說成了男主角安身之所。雖然牠只存活於想像中，但每當遇到不快事情，一想起那頭「安靜平和」、「遲緩又體積龐然的溫馴」的大象，他便安心。
大象不能帶他遠走高飛，卻能夠暫時領他逃離現實。若然主角是象棋中的「帥」，那麼大象就是身邊的「士」和「象」，一直守護他。
同時，大象亦象徵主角心中那個理想國度，彼此沒有隔膜，相愛不分性別，人們都在生活而非生存。
夢想之為夢想，乃在於不容易實現。但只要願意繼續祈求(祈求就會給你)，繼續尋覓(尋覓就會尋見)，繼續叩門(叩門別便會打開)，一切不可能皆可能。
?作者簡介：羅貴祥，香港著名學者和作家，美國史丹福大學比較文學博士。著有小說集《欲望肚臍眼》、學術書籍《德勒茲》等。其作品題材廣泛，尤其擅寫現代人的生活與精神面貌。寫作風格方面，他的創作往往有?相對複雜的結構，且意象蔓生，意味深遠，值得我們再三研讀。
文：黃妙妍、梁柱鍇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第25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