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正視死亡︰陰霾背後必有曙光——《白日之下》與《年少日記》
【明報專訊】死亡，最可怕也最無情，誰也不願它到來，但誰也不能逃避。然而大家往往不懂言說、不敢討論，只希望悄悄避開，僅關心至親的生死，對旁人的離世不聞不問。正因如此，社會上許多可憐、可悲、可怒的死亡事故，就被大眾忽略，為制度漠視。兩齣最近上映的港產片《白日之下》與《年少日記》，卻堅決直面死亡話題。
《白日之下》：遍地不義 心存希望
導演簡君晉的《白日之下》(圖a)，改編2015年劍橋護老院虐待院友的真實事件，故事從記者角度出發，揭露一般新聞文字及片段背後的殘疾院舍真象。當年大埔劍橋護老院虐待住院老人，要老人赤身露體在院舍平台戶外等待洗澡，無遮無掩，漠視長者尊嚴，過程極不人道。《明報》接獲報料後深入調查，拍得現場片段，經社交媒體發酵，引起社會熱議，最終院舍不獲續牌，該報道更獲得不少新聞獎項。
殘疾老人受虐，大眾自是義憤填膺，但這並非個別事件，只是鮮有人關注與跟進。《白》針對同類情况，竭力揭秘和鞭撻，故事中呈現的慘况，包括蟲鼠滋生的擠迫牀位、缺乏營養的殘羹劣食、人手不足任由院友自生自滅的照顧手法，到員工粗暴拉扯強制院友行動等日常對待，只是恐怖全景的冰山一角。香港有大量長者和殘疾人士需要社會福利署安排照顧，但公營院舍無法應付需求，外判予私人院舍後卻監管不力，部分院舍只求賺錢，竟置人命於不顧，於是離譜的案件叢生。電影後半更質疑院舍內不尋常的離世個案是否因為輕忽救援而起，並講到年輕院友不堪受辱輕生、院長涉嫌性侵女院友等醜聞，皆震驚社會。
哀莫大於心死，遍地是不公義的現象，記者努力揭發，終令一家黑心院舍關閉，但若不徹底重整香港社福界的制度、監管和資源分配，始終阻止不了下一家的出現。那我們應怎麼做？面對傳統紙媒萎縮、掣肘處處的環境，電影也在叩問記者崗位會否幾年後全然消失，死亡陰影重重籠罩着整個故事。電影不樂觀，但也沒有放棄希望：好人未必有好報，壞人也不一定有惡報，即使如此，我們仍該堅決站在公義和善良的一方。人人都願意追尋真相的話，至少還有雨後見白日的可能。
《年少日記》：心靈悲劇 同行支持
殘疾院舍也許離同學生活稍遠，校園裏的生死則肯定與你我息息相關。新晉導演卓亦謙的《年少日記》(圖b)直面學童自殺的主題，編導從教師視角敘事，主角鄭sir偶然發現一封沒有署名的遺書，為尋找班上企圖輕生的學生，東奔西走，同時也回顧了自己遺憾的過去。兩段故事平行發展——一方面，鄭sir接觸班中遭受暴力欺凌的男生、曾𠝹手的班長，盡力陪伴他們走出困境，希望他們不會自尋短見，並且探聽誰是遺書信主；另一方面，鄭sir年少時原來深受家庭壓力困擾，一同成長的兄弟同樣有輕生念頭，自己也正是這段回憶的受害者。
根據香港大學香港賽馬會防止自殺研究中心在11月初發布的統計，今年8至10月有22宗18歲以下青少年企圖自殺個案，較去年同期11宗多一倍，情况不容忽視。《年》在這刻公映，正好回應時弊，但學童自殺一宗也嫌多，不單是學校，整個社會也應反思現狀，出謀獻策用心愛護幼苗，而非只是空喊口號。
《年》採取較私人的角度，少談及體制，只重成績的學校和家長、好勝貪玩不知後果的朋輩，種種因為偏心、歧視、利慾而傷害少年心靈的悲劇，實在是處處可見。生命中總難免出現失落與低潮，人人處境不同，問題也不一定有解決方法，即使如此，就像故事中的鄭sir一樣，但願大家發現親友暫未脫困、心存死念的時候，不要遠遠避開，更不要高高在上勸說大道理，有時候，一場陪伴，細心聆聽，已是最好的支持。
死亡是可怕的，但視而不見、消極逃避更為可怕。緊緊陪伴，以善待人，相信陰霾背後必有曙光，是《白》與《年》導演沒有放棄的信念，不知大家有沒有受到感動？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天下一電影、mm2 Hong Kong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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