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直擊：小思：我不是作家
【明報專訊】「誰說香港沒希望？這要看你到哪裏看啊。」筆名小思的學者盧瑋鑾如是說。她10月中旬在出版社舉辦的講座擔任嘉賓，聽別人說她的成長故事，「我從未試過這樣尷尬，自己坐著，聽別人說自己……這好像是在『解剖自己』般」。小思的《承教小記》、《香港家書》，中學生一般都讀過，這便是她顧不得尷尬的原因：「我是來見很陌生、但應該很親切的年輕面孔」，說罷便深深鞠躬。放下教鞭已有年，小思老師對學子之情仍溢於言表。
■小思(盧瑋鑾)
現年77歲，生於香港，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中文系(現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曾赴日本京都大學研究中國文學。曾任中學及大學教師，現為中大文學研究中心顧問。2015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終身成就獎」，表揚她在香港文學研究和資料整理的貢獻。著有散文集《承教小記》、《香港文學散步》、《一瓦之緣》等。另有筆名明川。
小思在大學任教時，喜歡別人稱她為老師而非教授，因教授是職位，老師是身份，而她以當老師為榮。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小思在啟思出版社舉辦「頻頻回頭看甚麼？─原來小思是這樣長大的」講座中，解開在場超過700名來自百多家中學師生心中的困惑。(圖一)
■問答環節(節錄)
◆閱讀
問：(新儒家代表人物、小思的恩師)唐君毅老師曾向你介紹《人生之體驗》一書，你能為我們年輕人介紹一本書嗎？
答：我回答不了，但每一天在你身旁、全香港、(甚至)全世界都是一本書，教我們理解生活和世界的是是非非，但我們必需平心靜氣去讀……你把這問題放在心上，多聽多看，你終會找到答案。
◆態度
問：聽說你十分嚴謹，是因為你相信「嚴師出高徒」嗎？
答：現在有些(當年的)中學同學看到我，還是有點害怕，而他們都70多歲了。以前他們成群談天時，我走過去，他們就突然靜下來不吭聲。我第一年教書時，有學生在周記上罵我為何整天都「黑口黑面」，那時我氣得想在簿上打個大交叉。後來我想，人家來聽你講課，受你灌輸，為何要令別人那麼痛苦和緊張呢？是學生教曉我，做人可以嚴謹，但面上不要太「嚴謹」，所以我現在笑容多了。
◆靈感
問：靈感枯竭時怎麼辦？
答：我不信靈感，信積聚。如果心中無水，那麼一顆石子丟進去「噗」一聲就沒有了，泛不起漣漪。現在的人「眼快」，但看得快而「入心」的才屬於自己。你以為憑空想像很容易嗎？很多「幻想」都來自真實經歷。如李碧華看了一則有關地鐵「塞車」漆黑一片並有女子暈倒的新聞，寫成一個「鬼古」……而我是怎麼樣呢？我現在(隨身)袋中都會放一支電筒，所以我不是作家啊！
◆寫作
問：如何培養寫作習慣呢？
答：很多人都「有話要說」，所謂「培養」，不是別人幫你培養，是你要學習將要講的話寫出來，(篇幅)短也不要緊，也是寫作訓練，但必需持之以恆。你看西西，現在都70多歲，還在寫她的小玩具，沒有人叫她寫的，也不是為了賺稿費或保持「作家」之名而寫，這就是一生一世。
講座完結時，不少師生都跟小思合照及索取簽名，有學生送上同學對小思作品的讀後感編成小書。小思的作品為學生而寫，得學生報之以李，相信是最佳的回報。常言香港重商輕文理，但仍有不少喜歡文學、歷史的學生，也許就是小思所說的希望。(圖二)
■翻尋舊書刊 梳理香港文學
教書之外，小思還有另一身份：香港文學資料的整理者。30多年來，她從舊報章、文獻及書刊中，蒐集超過38,000多條香港文學及文化的原始材料，並整理成1200多個資料檔案，供研究本地文學和文化之用，留傳後世。近年，她把這些珍藏悉數捐予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
小思翻閱1944年《華僑日報》時，見當中《兔之蕃殖與管理》書目廣告，又見一篇題為「半島的新興事業──養兔」的文章，令她聯想兩者關係，尋根究柢。原來當時是香港日佔時期(「3年零8個月」)，肉食不足，平民要食肉便要吃繁殖力強的兔肉，才出現這樣的文章及廣告。這令她憶起小時家中養兔經歷，記錄在新書中。
■訪談作家 為文學留紀錄
大量蒐集二手資料外，小思還以訪談形式記錄香港文學史。她曾走訪不少內地和本港著名作家，並帶同她蒐集到的作品及茶點前去，以感謝他們抽空受訪。此舉感動不少在戰時發表作品的作者，他們或因時局不穩而流離失所，作品散佚，得知有人默默珍藏自己的作品，自是高興。「大部分人都樂意(受訪)，因為他們知道我做這事非為了自己，是為了文化歷史、知識的承傳」，小思訪談時做足準備工夫，但也有困惑之時，「例如想請他們講自己的筆名，但有些(人的筆名)多得自己也記不起」。
文：鄒靖儀
圖：鄒靖儀、啟思出版社提供、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2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