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有煒：哭崩長城

[2017.05.17] 發表

【明報專訊】相傳孟姜女生活在秦代，丈夫萬杞良被拉去修長城。她長途跋涉送寒衣，知道丈夫已死，於是放聲大哭，哭倒八百里長城，才在枯骨堆中找到丈夫的遺體。安葬亡夫後，孟姜女當場自盡。

■孟姜女的原型

孟姜女的原型最早見於《左傳》，被稱為杞梁妻。杞梁是齊國大夫，攻伐莒國被俘而死。到西漢《說苑》方有杞梁妻「哭於城下，七日而城崩」的故事。而東漢蔡邕《琴操》記載，城崩非關哭聲，而是由於歌聲——杞梁死後，其妻撫琴而歌曰：

樂莫樂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別離。

歌唱時「哀感皇天，城為之墜」。而今天的孟姜女故事，是唐代以後才逐漸血肉豐滿的。女主角從官夫人演變成民婦，能使小老百姓更有共鳴。

的確，在人世間最快樂莫過於遇上新鮮鮮的知己，因為一顆心靈剛剛向你敞開，激發你探索的欲望；最悲哀莫過於和知己活生生地別離，人死則一了百了，活着卻音信阻隔，更令人牽腸掛肚、坐立不安。明代王世貞將這兩句稱為「千古情語之祖」，不為無因。

■楚辭的相同句子

有趣的是，屈原〈九歌．少司命〉中也有這兩句，而次序前後顛倒。佘汝豐教授曾指出，古詩中這種雙行排比句，往往上句為輔、下句為主。就杞梁妻〈琴歌〉而言，快樂已是回憶，喪夫卻是眼前之事，而〈少司命〉則剛好相反。兩者都主次分明。

那麼，〈少司命〉與杞梁妻〈琴歌〉，到底誰先誰後？我們認為，不存在誰抄襲誰，詩句大約產生於洪荒時代︰當兩個遊牧部族在廣漠相遇，青年男女得以歡會。但不久之後，兩族各奔前程，情人們不得不就此訣別。曾幾何時，新相知之樂竟一變而成為生離別之悲，教人情何以堪！於是這「情語」就應運而生、流傳千古了。

作者簡介：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副教授，餘暇從事散文、新舊體詩歌之創作，及外文詩歌與歌詞之翻譯。出版《從荷馬到但丁》、《神話傳說筆記》等著作

文：陳煒舜

[語文同樂 2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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