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中外蟲之文化與文學
【明報專訊】關於昆蟲的研究，我們先會想起生物課本上的知識，例如牠們的品種分類、生理構造或習性等。昆蟲學其實不限於理科範疇，也可以人文科學的角度切入，理解昆蟲在語言、文學、音樂、民俗、宗教等人類文化上扮演的角色。這門在1987年提出的學科，被稱為「文化昆蟲學」(Culture entomology)。
蛇虎都係蟲？
如今我們認識的「蟲」字，無論繁體的「蟲」還是簡體的「虫」，皆指昆蟲。然而在古代中國，這兩個字的意思跟現今大不同。「虫」字最早出現於甲骨文，意指蛇。漢代許慎《說文解字》載「虫：一名蝮，博三寸，首大如擘指。象其臥形。」說明虫亦叫作蝮(粵音「福」，一種毒蛇)，身寬三寸，頭部約為人類拇指般大小，字形像蝮蛇俯臥的形態。至於「蟲」，除了昆蟲的意思，更泛指有腳動物，《說文解字》謂「有足謂之蟲，無足謂之豸(粵音「自」)」，《大戴禮記》亦載「毛蟲之精者曰麟，羽蟲之精者曰鳳，介蟲之精者曰龜，鱗蟲之精者曰龍，倮蟲之精者曰聖人」，當中的「蟲」乃指動物，意謂有皮毛的動物中最厲害的是麒麟，有羽毛的動物中最厲害者為鳳凰等。就連老虎亦能以「蟲」代稱，如《戰國策》中「虎者，戾蟲」，形容老虎為暴戾的動物。時至明代，《封神演義》、《西遊記》等章回小說仍見類似用法，其中較為人熟悉的是《水滸傳》武松打虎的情節，以「撲地跳出一個吊睛白額錦毛大蟲來」描述老虎出現的時刻，「大蟲」即老虎。而梁山好漢中顧大嫂綽號「母大蟲」，意即「老虎乸」，源於其身手更勝丈夫。
古籍中尚有個「?」字，已在現代漢語消失。「?」在甲骨文中本用作神祇名、族名或地名，《說文解字》載「?：蟲之總名也。从二虫。凡?之屬皆从?。讀若昆。」指「?」是昆蟲的總稱。
昆蟲崇拜
原始的人類社會中，一切生活所需依靠大自然，故常見動植物崇拜。在現今社會，動物崇拜亦可見於不同文化之中，如印度人視牛為神聖的動物；台灣原住民排灣族、魯凱族等會崇拜百步蛇。至於昆蟲，牠們雖然細小，亦有人將之奉為崇拜對象。
中國古代社會蠶桑業之所以興盛，多得能夠吐絲的蠶蟲，自然而然便形成對蠶蟲的崇拜。有學者指出，據甲骨文記載，早在商朝已有祭祀蠶神的紀錄，而最有名氣的蠶神，要數到嫘祖。起初被祭祀的蠶神並無名字，只稱為「先蠶」，意指最早養蠶取絲的人；晉代祭祀先蠶之事更為講究，時人建起「先蠶壇」，但仍沒有提及誰是先蠶。直到北齊、北周，嫘祖才被認定為先蠶，《隋書》有「進奠先蠶西陵氏神」之說，明確指出被祭祀的先蠶是西陵氏，即黃帝的王后嫘祖。宋代以後，嫘祖先蠶的說法進一步確立，形象亦更清晰，清代《豳風廣義》：「黃帝元妃西陵氏，始為室養蠶，煮繭繹絲」，提到嫘祖是第一個養蠶的人，懂得煮繭抽絲；清代《綱鑑易知錄》也載有她教育百姓養蠶取絲作為製衣材料，使天下再無皮膚凍傷的病痛：「西陵氏之女嫘祖，為帝元妃。始教民育蠶治絲繭，以供衣服。而天下無皴瘃(粵音「春燭」)之患，後世祀為先蠶。」中國仍有其他蠶神，如馬頭娘和古蜀王蠶叢等，惟嫘祖被尊為先蠶而受人們拜祭是較為流行和普遍的說法。
古埃及文明亦有昆蟲崇拜文化——崇拜糞金龜，即華文世界所稱的「聖甲蟲」(Scarab)。在古埃及人眼中，糞金龜象徵更新和重生，並將之與太陽神的形象結合。時人認為糞金龜滾動糞土的過程，有如太陽每日自東邊升起、從西方落下；加上糞金龜會在糞球中產卵，幼蟲孵化後破殼而出，象徵自我創造與重生，與太陽神創造的能力相似。古埃及神話裏，有一個名為凱布利(Khepri)的太陽神，傳說每天破曉時分，祂會以展翅糞金龜之形象重生，為大地帶來光明和生命，可見古埃及文化中糞金龜和太陽神有着密切的關聯。
由於糞金龜象徵重生、新生，古埃及人會以牠們的形象製作護身符，佩戴在身上有保護和療癒的意味。另外古埃及人還會以綠色或黑色的石頭、寶石，製作橢圓形的糞金龜，稱為心形聖甲蟲(heart scarab)，專門作用陪葬，他們相信這樣可以確保死者順利通過死後審判，前往來生。
■知多點
貴族愛吃蟲？
昆蟲作為食物，未必人人都能接受，但在先秦時期，王室餐桌上常見一道蟲蟲料理，供天子享用，名為蚳醢(粵音「遲海」)。究竟「蚳醢」是什麼？晉代郭璞《爾雅註疏》：「蚳，蟻卵。」唐代孔穎達《禮記註疏》：「醢，肉醬也。」「蚳醢」即螞蟻卵製作而成的肉醬。當時王室餐桌上的肉醬，均由「醢人」專門製作，蟻卵醬當然也不例外。這道昆蟲料理不但是天子宴席上的美食，更會用作祭祀，可見它非常珍貴。
蟲文學《變形記》
一起來想想：有天醒來，自己變成昆蟲，生活會有什麼翻天覆地的轉變？這就是猶太籍捷克作家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最為人熟知的中篇小說《變形記》(The Metamorphosis，德語Die Verwandlung)的開首。故事講述年輕推銷員格里高爾有天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醜陋的大甲蟲，他仍然保留人類的意識，但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他本來是家庭的經濟支柱，也是個勤勞的員工，可如今無論是家人或同事都難以接受變了形的他。就連本身願意照顧他的妹妹，到後來都拒絕承認眼前的甲蟲就是哥哥，格里高爾由此陷進前所未有的困境，最終在房間孤獨地死去。
卡夫卡的小說一向以荒誕怪異著稱，擅長以象徵和寓言的手法建構故事，留有許多解讀空間，但故事又往往與現實緊扣，探討個人存在的狀態、內心的空虛與荒蕪，以及隱藏在日常背後的荒謬。他透過人類變形為蟲子的超現實設定，揭示當代社會中人的價值往往建立在外貌、工作能力、財力等外在條件上，當失去這些條件，人的價值又剩下什麼？我們又該如何看待自己？同時也可以用另一條路徑閱讀，透過故事反思人際關係的脆弱，一旦熟悉的人變成陌生的模樣、你眼中的異類，還能否包容和接納，維持原有的關係？
文：呂穎彤
圖：資料圖片、Suesse、guenterguni、ranplett@iStockphoto
(本刊刊出的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643期]
詞中物：房間裏還有房間——陳顥仁〈喜餅店〉的多重隱喻
【明報專訊】生活在高度都市化的香港，每天穿梭於不同的建築物間，一棟棟大樓都只有功能和任務，沒有給我們太多喘息的餘裕。但城市建築除了有自身的美... 詳情
Talk of the town : Food waste
【明報專訊】At present, about 3,437 tonnes of food waste is disposed at land...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