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癱農婦寫詩紅遍網絡
「詩歌當命運拐杖」 被譽「中國埃米莉·狄更生」
一首名為「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詩近日在內地網絡爆紅，網民熱烈討論着這個「翻山越嶺去睡一個人」的女詩人，各大媒體的記者爭相擠進她家院子。她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相同的問題，笑着配合拍照，甚至被要求現場作詩。她就是湖北省鍾祥市石牌鎮38歲的農婦，因出生時腦缺氧的腦癱病人——余秀華。明報記者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余秀華被學者沈睿譽為「中國的埃米莉·狄更生」(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
在自述《搖搖晃晃的人間》裏，余秀華寫道：「當我最初想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時候，我選擇了詩歌。因為我是腦癱，一個字寫出來也是非常吃力的……而在所有的文體裏，詩歌是字數最少的一個，所以這也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
余秀華每天要做的事是割草、餵兔子，然後等詩句溜進腦海，顫抖地敲動電腦鍵盤記下來。16年來，她寫了2000多首詩。她說，一個人撿垃圾也能夠生活，這不會影響一個人的詩心，而詩歌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充當了一根拐杖」。
作為一名腦癱病人，她失去了大多數生活的可能性。她吊着膀子，姿勢怪異，表情也不太自然，一出門就能收穫同情。余秀華19歲輟學後在父母安排下結了婚，卻毫不避諱地將婚姻形容為「青春給了一段罪惡」。
余秀華說過，她不甘心於命運，但她所有的抗爭都落空。「這個身體，把我在人間馱了38年了，相依為命，相互憎恨」。懷着無奈和憤怒，她也會潑婦罵街，她說自己本身就是個農婦，沒有理由完全脫離劣根性，這也許剛好匹配她詩中某些赤裸的粗鄙。而「粗鄙」也是一種美學風格，又或許，這是對命運的吶喊。
農村是她的家園，是她逃脫不掉的命運，她就在詩歌裏奔向一個廣闊天地。去年9月《詩刊》重點推出余秀華的詩，引發內地詩壇廣泛關注。《詩刊》編輯劉年說，余秀華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裏一樣醒目——別人都穿戴整齊、塗着脂粉、噴着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有明顯的血污。
上個月，《詩刊》為余秀華等5名草根詩人在北京舉辦了一場題為「日常生活，驚心動魄」的詩歌朗誦會，余秀華顫抖着朗誦了自己的詩作《我養的狗，名叫小巫》。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楊慶祥說，按照小資產階級的審美，她幾乎沒有第二性徵。但她的朗誦還是激起了全場熱烈的掌聲，還有獻花、擁抱及讚美，那場5人朗誦會差點變成余秀華個人表演。
朗誦會之後，余秀華名聲大噪。媒體探訪的高峰時，她的家裏湧入了20多個記者。但她很清楚媒體的集中關注只是過眼雲煙，並沒有因此而飄飄然。《新京報》報道，上周五(16日)晚，余秀華在微信朋友圈上寫道：「對於詩歌而言，這樣的關注度實在不應該，超過事情本身都是危險的。不管東南西北風，不管別人怎麼說，姑奶奶只是寫自己的詩歌，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盡量寫好。呵呵，幸好這樣的風颳不了多久。」
余秀華詩選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