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即美國總統特朗普到訪日本前3天，身兼總統特別顧問的特朗普長女伊萬卡到訪東京。伊萬卡的來訪，在日本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旋風。她造訪的日本料理店、享用的懷石料理，以及在不同場合穿著的優雅時裝，成為了日本傳媒爭相報道的話題。特別值得留意的是，作為一國之首的安倍首相在伊萬卡到訪期間陪同參加了國際女性會議，並承諾向她主導的「女性企業家支援基金」提供57億日圓以表支持。此外，安倍還特意邀請這位美國第一女兒在東京最豪華的餐廳共進晚餐，並安排日本傳統表演助興，為伊萬卡「慶生」。
安倍為何罕有地對一位非部長級的總統顧問如此重視？日本熱烈歡迎特朗普父女背後的外交目的究竟是甚麼？
日本結構性對美從屬根深柢固
日本外交的對美從屬傾向，一直是東亞國際關係學界關注的重要課題。在國際政治的研究中，締結同盟(alliance)，本來是主權國家尋求本國安全的外交手段，其目的是為了確保自身國家安全利益。但在日本外交行為中，維護美日同盟本身似乎變成了目的，在和美國交涉過程中，東京往往顯示出通過犧牲本國利益來維持日美同盟的傾向。澳洲國立大學日本問題專家麥考馬可(Gavan McCormack)在1990年代就指出，日本在冷戰後仍處於半主權國家狀態，往往不能作出獨立的、符合自身利益的戰略決策，其實際狀態就是美國的「附庸國」(Client State)。
有指美軍握東京部分領空權
無獨有偶，2017年在日本熱賣的暢銷書《你必須知道的支配日本的隱藏構造》(講談社，2017)揭示了日本作為美國附庸國的最新狀態。作者矢部宏治通過查閱大量歷史資料和採訪記錄，揭露戰後美國控制日本的種種潛規則。這些規則包括：防衛決策往往與美軍高層和日本官僚之間的密約有關，不受和平憲法第九條和日本輿論制約；重要安全政策文件都先以英語撰寫；美軍在日本享有治外法權等等。矢部在書中特別提到首都東京上空俗稱「橫田空域」的存在。矢部指出，東京上空的相當一部分空域實際上由美國橫田空軍基地管轄，日本民航機來往羽田和成田機場時都須避開該空域繞道而行。一個主權國家的首都領空竟然由其他大國管控，令人震驚！
同樣，本次訪日的特朗普專機「空軍一號」也是直接降落在橫田基地，而非羽田機場。美方還將來往白宮和安德魯空軍基地使用的專用直升機「海軍陸戰隊一號」帶到日本，往返於東京和埼玉縣的高爾夫球場，可見美國元首在日本境內行動之自由。
安倍促美需考慮日安全利益
然而，安倍並不是一個卑躬屈膝的政治家。自2012年重掌政權以來，安倍的外交大戰略基本上徘徊於「對美追隨」和「獨立自主」之間。過去5年安倍治下的日本，在堅持日美同盟基軸的同時更強調日美之間的對等性和日本的自主性。日本《東洋經濟Online》引述美國外交界人士透露，本次安倍喜迎特朗普來訪的背後，出自高度現實主義的考量。縱觀本次美日首腦會談，安倍意圖達到兩個目的：一是防止越頂外交，要求美國不要獨力解決朝鮮核危機，力促特朗普在決策時亦要考慮日本的安全利益。二是力促美國構築美日澳印四國同盟，防範中國在歐亞大陸的崛起(本次特朗普首次提出「印太」概念，而非「亞太」，說明安倍的戰略奏效)。對特朗普來說，在本國國內「通俄門」醜聞鬧得不可開交的情况下，日本是唯一一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同盟國，日本提供的外交舞台幫了特朗普大忙。
學者質疑為何不敢向美說不
10月底，美國國際政治學者布雷默(Ian Bremmer) 在東京接受日本NHK專訪，談到特朗普時代的全球局勢和日美關係。他指出，特朗普並不在乎朝鮮導彈對日韓的威脅，而更在乎朝鮮開發出能夠攻擊美國本土的核導彈。他反問，在歐洲，德法和美國雖是同盟國，但兩國領導人都敢於在不同政策領域和特朗普持不同意見，為甚麼日本不敢對美國說不？
百年前沉澱下來的日本「脫亞入歐」的身分認同，決定了它無法容忍中國的崛起和朝鮮的挑釁，意圖通過太平洋彼岸的美國來加以制衡。但這一戰略選擇的結果是：日本對美國千依百順，換來的不一定是美國對日本的真正尊重。
在不遠的未來，來自美國的大量武器購買要求和開放市場的貿易壓力將接踵而至，吞噬處於國難狀態的日本的有限財力。捐給伊萬卡的57億日圓，或許只是開始！
張望
日本早稻田大學國際教養學部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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