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船不靠岸，就游出去。(If your ship doesn't come in, swim out to it. )
這句話可以形容周家盈：找不到香港獨立書店的故事，便決定自己寫。3年前她逐一拜訪獨立書店時，連名片也沒有。去年出版《書店日常：香港獨立書店在地行旅》，3個月後再版，今年獲香港出版雙年獎。書中有的書店已結業，有的苟延殘喘，周家盈慶幸記下了這些書店，「我想證明看似無用的事物，也能一點一滴滲透人的生命，用它的溫暖給人們勇氣，抵抗這世界的崩壞」。
為何要到倒閉才珍惜？
在很多人眼中，周家盈「沒事找事幹」。2012年她還在念大學，自資出版小雜誌，名叫《無所事事生活誌》(Slowdown Town Zine)，報道成長的社區——荃灣，她還邀請同學分享食譜、提供插畫，首期免費派發。至於出版因由，她悠悠地說：「因為我想出啊。」她的語速很有感染力，訪問節奏自然地慢下來。2014年她計劃出版第二期小雜誌，主題是獨立書店。她讀過很多關於獨立書店的書刊，如Mr. Penumbra's 24-Hour Bookstore、《東京本屋紀事》、《就這樣開了一家書店：永樂座的故事》等，發現歐美、日本、台灣等地有很多動人的書店故事，可是香港只有等到書店倒閉，才出現如悼文的報道。為何香港總要等到失去才憑弔？她遂決定找出城內的獨立書店風景。
好店家好編輯 促成出書出雜誌
「你好，我是一個學生，希望記錄香港的書店故事，出版一本小雜誌……」周家盈自知冒昧，故對新亞書店蘇賡哲先生的回應份外深刻，「跟蘇先生通電話，他一口答應訪問，語氣很親切，就像跟熟悉的長輩談天」。她前後訪問了11間書店，到訪時多是戰戰兢兢，怕沒話可聊，幸好店主都很健談，讀書好棧店主Hilda更沏茶招待。尋訪過程中，她如願記下隱藏於書店的故事：中環二手英文書店Flow的中文店名「流動的心?情?書多」，有「書多」兩字，因為老闆樹單希望像士多般親切，與客人都記得彼此；旺角序言書室不跟隨盡用空間放置書櫃的傳統模式，保留一排窗子與桌椅，讓客人擁有閱讀空間；北角森記圖書老闆陳琁白天招呼客人，晚上忙於行政工作，打破書店主人坐在收銀機前悠閒看書的想像。
周家盈完成第二期小雜誌後又作新嘗試，放在書店寄賣，並附送自製的獨立書店地圖。2015年出書念頭慢慢發酵，於是她聯絡格子盒作室，「那是一人出版社，很有趣，沒想到香港也有」，出版人阿丁看罷稿件很快就答應出書。阿丁是發掘流行小說作家天航的編輯，周形容她像日本漫畫《重版再來》女主角黑澤心，十分熱血，清新的書籍設計與滿滿的推薦序都要歸功阿丁。「阿丁請了(書籍設計師)陳曦成製作書籍。曦成希望可以表達清新寧靜的感覺，封面盡量留白，內頁則以湖水藍為色調。」湖水藍頁面讓她聯想起刊印前印刷公司給作者最後審訂的「藍紙」，兩者色調很相似，一種藍其實蘊藏了很多人的心思。
留學反思 世上本無烏托邦
周家盈盼著作讓讀者看到城市有情的一面，「愈了解香港，就愈喜歡她」。大學時留學巴黎兩年，雙城的生活體驗讓她反思對城市的愛。她抵達巴黎時法語不太靈光，職員替她辦入學手續時只肯說法語，離開時卻聽到職員與同事說英語，令她想起當地導師的話：「你來到我的國家，就要說我們的語言。」對她而言是文化衝擊，因為香港傾向迎合他人，「你說英語，我就改說英語，普通話也一樣」。在巴黎一久，就會開始不滿，例如當地人隨地吐痰、待人無禮，「很多人覺得要離開香港，才可擁有好生活，但事實上根本無地方是烏托邦」。
雖然香港有很多缺點，但她還是很喜歡這座城，也希望告訴香港人：生活不在他方，這裏風光明媚。想像總比現實美好，那出書可怕失敗？「但是(我)沒東西可以輸啊。」她說起中四第一堂經濟課學「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她極討厭這理論，因為框死人們所有選擇都必須計算代價。她踏入書店前，從沒計較成功率，要花多少錢與時間，「在這裏別講成本效益」成為其facebook專頁的引言。當然，她也非一無所求，但她的祈求跟很多書店主人一樣，輕得過分：買賣之間，與讀者產生共鳴，就快樂很久。
1. 《書店日常：香港獨立書店在地行旅》
作者周家盈
周家盈覺得快與慢並非對立。例如她說話慢悠悠，工作則快手快腳。她強調「慢活」不是指所有事都慢，而是做一件事時確實知道在做什麼，「例如喝一杯水時，你知道自己在喝水，洗澡時你不會苦惱其他事情」，避免自己變成自動導航系統，失去感受生活的敏銳。
2. 《無所事事生活誌》
(Slowdown Town Zine)
周家盈相信很多事都需醞釀，3期雜誌便以此拓展主題：第一期以遊客目光重看成長的社區荃灣，讓她記起小時到鞋店「富豪公司」買皮鞋時，問母親為何不逛隔壁的「幸運公司」，母親說：「幸運不能用錢買的。」弦外之音讓她細味很久。第二期收錄6間書店對談，第三期則講醃漬物，時間為食材帶來陳年味道，獨特難取代。
3. 《專題畫報：手指指》
(Pointing to Wonder)
周家盈珍藏獨立出版人彭倩幗的刊物，她嘖嘖稱奇：「香港原來有人好認真地記下這麼無聊的事。」彭倩幗從小習慣剪下報紙新聞相，相中人的姿勢都是伸手指向某處，如意外現場、毒品、兇器等。長大後她發現藝術家Peter Piller擁有相同興趣，興奮的她決定訪問對方，製成刊物。1990年代Piller在德國讀書，日看多份地區報紙，剪下「手指指」的相片，後來成為展覽題材。
4. 《三分球神射手》
周家盈身高1.74米，讀書時常被抓去打波，可惜欠缺運動天分，但毋阻她對天航《三分球神射手》的熱愛。她形容那時所有同學都在追看天航的書，一本書可以在班上借來借去。她喜歡小說文字簡單到位，完全反映校園生活的熱情與青春，長大後邀得天航為首本著作寫序，十分有緣。
文、圖：蔡康琪
場地提供：牧羊少年漂書館
[語文同樂 第27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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