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有人說history(歷史)記載的是「his-story」，即是男人的故事，亦有人說歷史是成王敗寇的故事，權勢在手，自然有人歌功頌德，失敗者則淪為賊寇，被中傷抹黑。偏偏在歷史的夾縫中，出現過有勇有謀但屢戰屢敗的西漢名將「飛將軍」李廣。他是王昌齡〈出塞〉詩中的「飛將」，又是唐弢(粵音滔)小說〈城〉的主角。他的失敗是天命使然，還是咎由自取？理不斷、說不清。
中國現代作家唐弢(1913-1992)是魯迅研究的權威。1933年起，魯迅於筆戰被圍攻，以不同筆名發表雜文。唐弢因雜文風格酷似魯迅，被誤認為是魯迅化身，因而被攻擊。他的短篇小說〈城〉寫於1947年，描寫「我」與一個命運論者朋友(日者)登上李廣引刀自刎的城頭，借古喻今。從日者說話認識李廣生平，且看他的失敗，是無運，還是無能。
■英勇
「那一帶崗巒起伏，當年單于引兵從旁谷間道東出，在一個窰洞前捉住李廣，率領大軍向此北去。是他中途裝死，一轉背縱身上馬，絕塵而馳，多謝天！」
史書記載過不少李廣的英勇事蹟，縱然他不曾封侯，但《史記》對他有很高評價。《史記．李將軍列傳》記載，李廣為人清廉，深受士兵愛戴，又驍勇善戰，尤擅騎射，被匈奴譽為「飛將軍」。有次，匈奴因人數佔優而大破李廣軍隊，李廣因而被俘。其時他受傷，中途裝死，乘機把一旁的胡人推下馬，奔馳而去。此事彰顯他英勇的一面，但他亦從此落入泥濘中，無法掙脫。
■無運？
「論才略，漢臣裏沒有一個及得上他，匈奴最懼憚的是他；大小七十餘戰，出生入死，功名分屬他人，而失敗卻緊跟着這位倒霉的將軍。他幾次贖為庶人。最後一次隨大將軍出征，路遠失道，將付有司審問，老來負氣，趁着黃昏他獨個兒上城，正是這個時候，卻不是這個季節。」
李廣一生與匈奴大戰70多回，連他的部下都已加官進爵，他始終空有名氣，卻立不下戰功。因為戰敗被俘，他曾貶為庶人，又因匈奴大舉入侵，他又再被任命為太守。他再次擔任將軍，不是無功而還，就是帶着四千騎對抗匈奴的四萬騎，苦苦支撐至援軍到來，但因傷亡慘重，功過相抵。他的最後一役，他在多番請求下終於能領兵出征，卻因路途遙遠而迷路，錯失會合主力部隊的時機，令單于逃脫，須受軍事審判。
■無能？
「於是他又記起王朔的話，記起西戎降兵，記起霸陵尉那個酒鬼，他感到少有的不安。雪壅上他的腳背，塞北的寒冷侵襲他，他繼續站在那裏。」
有人認為李廣屢次戰敗是因為無運，亦有人認為他戰敗次數太多，不能全歸咎天命。《史記》記載他曾找相士王朔，問無法封爵的原因。原來是因為他以前曾誘降羌族叛軍，再把他們殺害，犯了自古不殺戰俘的大忌。而他被貶為庶人時，有次因打獵耽誤了回程時間，當時有夜行不得通關的規定。那時把守霸陵的校尉喝醉了，對李廣說：「現任將軍都不能通過，何况是以前的？」到李廣復職後，便殺掉該名校尉，足見他心胸狹隘。
■結局
「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究竟站了多久，第二天一早斥堠在城頭上發現他，他已經自剄了許多時候，血凝結了，雪花埋住全身。」
—引文皆出自唐弢〈城〉
李廣最後因不願受軍事審判，引刀自刎，死時60餘歲。或許他命裏不該封侯，但他死後，士兵、百姓為他痛哭流涕；漢文帝嘆道：「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若生於漢高祖時代，高官厚祿何足掛齒？)而《史記》亦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讚譽他品德高尚，毋須言語即可受人尊敬。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王昌齡〈出塞〉
文：譚舒雅
[語文同樂 第29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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