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迷因：扇子的涼風
【明報專訊】日本，新宿，七月，黃昏，熱，Uniqlo。
他，一定是在等人，不時拿出手機低頭看信息，然後帶着期待的眼神望向前面的男裝。他可能沒有注意到 ，一個人形公仔站在他旁邊，他們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在這刻擦身而過——它穿著純白T恤，外面套上沒有扣鈕的天藍色恤衫，輕輕鬆鬆，像剛睡醒的大學生趕去上課。他則一身黑，衣服貼身的剪裁看出其配搭心思，中間分界的短髮也特別時尚，屬於都市黑夜的節奏。然而，我留意到他，並非因為他的打扮，或他與人形公仔有趣的分別，而是他手上拿着的摺扇，把他整個形象變得難以界定。
我有一把與他款式相同的摺扇，是在日本旅行時買的。我的扇是深藍色的，他那把是深啡色的。日本傳統的扇子(sensu)仍然可以在不少旅行觀光點買到，有平有貴，但無論貴平，它們一般都會附帶一個布造的袋子，讓扇子更顯古雅，而且袋子有保護扇子的作用，也易於攜帶。銀座有間專售日本傳統物品的著名店舖，我每次經過，都看到很多遊客圍着那些美麗的摺扇團團轉，有人也會拿在手上欣賞。我相信當中一定有香港人，卻從來沒有在炎熱的香港街道上遇到用摺扇的人。
日本扇子的設計可以看到性別之分，男性用的普遍是較深色或單色調，每種花紋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在東京交流的那個月，天氣無情地熱，不管是年長或年輕的女性，都有用扇子，她們用得很自然，從手袋裏拿出來，有時優雅地撥，有時粗魯地撥，把扇子的現代感帶出來。偶爾也會看到年長的男性拿着扇子，在酷熱的天氣下瀟瀟灑灑地走過，如風一般。然而，這樣時尚的年輕男子拿着扇子，算是讓我第一次看到，多得新宿不一樣的文化。
在香港的夏天，我總會在等巴士的時候搖扇子，趕走暑氣和巴士的廢氣。身邊正開着小電風扇的人總會看我一眼，我也會還他們一眼，他們的眼神可能沒有特別的意思，或者只是覺得很奇怪，竟然還有人用這些古老東西；又或他們可能在內心會讚賞我一句，說不定。然而，因為我是女性，用扇子還不算礙眼，若換了是男性的話，他的「待遇」可能就不—樣了，旁人看他的眼神或許會多了一點猜疑。扇子不知從哪時開始，有了性別的定型。
我大概也是受到這種定型影響，才會特別留意這個在新宿某服裝店拿扇的男子。我把他久久記在腦中，但內心是很欣賞他的。小電風扇大家都用，摺扇用家不是也應該不分男女老幼嗎？更何况，用扇子要比電風扇環保。我們絕對不要小覷扇子，它送來的涼風，來得更柔軟、更靈活。
■黃淑嫻
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香港作家
文、圖：黃淑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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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9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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