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六四事件對解放軍的軍事發展作出了什麼「貢獻」？那就是為軍方提供了在現代化國際大都會遂行大兵團作戰，留下了國際罕見的經驗教訓。令解放軍發現自己缺乏非致命武器及防暴維穩訓練，帶來的嚴重惡果，從而為日後公安維穩力量飛速發展，提供了極大的助力。理論上大幅減少了將來再隨便動用軍隊屠城，帶來無數傷亡的可能，也減少了所受到的國際壓力。去年香港雨傘運動僥倖未有出動已準備好的軍隊鎮壓，正是當年北京市民留下的血淚，令當權者不得不認真汲取教訓，有所顧忌收斂所致，而並非單純的皇恩浩蕩。這也是前後兩場民主運動，客觀內在的血脈相連與前因後果。
六四事件也令軍方吃驚地發現，自1949年平津戰役、上海戰役後40年來，軍隊幾乎只習慣於打野戰，對大城市作戰已退步到近乎小學生的水平。因此在通訊聯絡、後勤保障、交通運輸、協同調度、軍民矛盾等多方面，連對付手無寸鐵的人民都有意料之外的困難，更遑論真正應付大規模城市作戰。這些經驗教訓，比1990年代在車臣的俄軍、2003年在伊拉克的美軍，更早獲得了類似的經驗。客觀上亦為美軍在巴格達作戰，提供了反面教材。為世界各國無償獻上，很可能是空前絕後的特大城市作戰經驗。也促使解放軍在2001年，首先在駐澳部隊珠海營區，建立了全軍第一個城市作戰模擬訓練基地，這不能夠說與六四毫無關係。
今年初披露的加拿大使館部分六四密件，再次令世人有機會研究查證當年的真相，印證了其真實性，尤其是天安門廣場發生的屠殺。令六四史研究在前人的基礎上，又向前邁出了實質的一步。這對六四後出生的一代，包括對加入青少年軍有不切實際幻想的一群，以及頑固否定真歷史如周融之流，非常有教育意義，是值得特別推薦的國民教育好教材。只是以羅范椒芬為首的權貴們，敢於直面血寫的史實，而非墨寫的謊言嗎？能夠自由地讓教師向學生傳授和研討，包括這一頁翻不過去，血迹斑斑的中國現代史嗎？
防止慘劇重演
捷克著名作家和詩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米蘭?昆德拉說過：「人與強權的鬥爭，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牢記和研究六四血淚史，並非為了延續仇恨，而是為了防止慘劇重演，為了追尋光明之路。魯迅在〈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有云：「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樑。」同理，筆者想補充一句，這裏面也有着眾多香港的脊樑。
在臭名眧著的四二六社論發表26周年凌晨，撫今追昔，筆者不期然拿起手邊曾風靡幾代中國人、並成為課文的韓戰戰地通信名著〈誰是最可愛的人〉。該書是作家巍巍以1951年38軍112師335團1營3連，在松骨峰阻擊戰打敗美軍的英勇事迹為骨幹。六四時人民多麼希望38軍再次成為最可愛的人，帶領人民走向光明，可惜換來的卻是他們以坦克裝甲車加步槍機槍，擔任屠城第一軍的殘酷現實。而當年的學生、工人、市民，卻成為1980年代最可愛的人，正如經歷25年後雨傘運動洗禮的香港人。
六四後解放軍正面形象和軍魂已蕩然無存，正義的光環亦已褪色。人浮於事、買官賣官、貪污腐化、嫖賭飲吹、庸官當道、鈎心鬥角、結黨營私、演習作弊、玩弄女性、欺上瞞下、佔地為王，創下歷史新紀錄。即使今天整軍贖武亦已無復當年勇，只剩下花瓶一般的先進硬件能聊以自慰，與最可愛的人早已格格不入。歷史早已證明，只有不畏強權，不屈不撓爭取公義的人民，才是真正最可愛的人。 (解密六四密件後記四之四)
作者是澳門國際軍事學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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