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詞漫談﹕囧rz 「Orz」
【明報專訊】內地喜劇電影《港囧》在港上映，講述中年商人徐來(徐崢飾)與妻子蔡菠(趙薇飾)來港旅遊遇到的荒誕趣事。網民大概是漫畫看多了，把「囧」字想像成一張「囗」臉，上面是愁苦的「八」字眉，下面是詫異的大「口」，有如本地潮語「O嘴」。由形生義，「囧」於是有了悲傷、沮喪、頹廢、無奈、尷尬等意思。
１．囧本義﹕糧倉╱太陽相關
「囧」字在甲骨文時代就有，寫作「(見圖文1)」。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著名學者屈萬里先生說，這是倉廩之類，就是糧倉。倉廩的「廩」本字寫作「(見圖文1)」，上面是「入」字，下面的「回」像房屋，代表穀物收入倉庫。「囧」和倉廩的「回」形相似。
「回」中間那個小「口」是倉庫的門窗，「囧」也有窗戶的意思。「囧」小篆作「(見圖文1)」，《說文解字》釋為「窻牖麗廔闓明。象形」，「麗廔闓明」就是解窗格交錯、玲瓏透明。「(見圖文1)」象窗戶之形，「窗」字原寫作「囪」，二字字形差不多。光線從窗櫺間透入，因此「(見圖文1)」有光明之義。「明」字也可以寫作「(見圖文1)」，甲骨文作「(見圖文1)」，左邊是月亮，右邊正是個「囧」，代表月光從窗戶透進屋來。
也有人不同意「囧」是窗戶，而認為它和太陽有關。先秦青銅器上，經常可以看到火紋((見圖文1)、(見圖文1))，形狀正像甲骨文「(見圖文1)」字。學者說圓圈像太陽之形，中間旋轉的弧線表示光焰流動。
２．古字新用﹕明亮→愁苦
南北朝江淹〈雜體詩•張廷尉雜述〉「囧囧秋月明」，唐代韓愈〈秋懷〉「月吐窗囧囧」，宋代鄭剛中〈感秋時寓龍德寺前〉「囧囧窗前月」，這些詩句中的「囧囧」都是明亮的意思。
現在的網絡潮字「囧」已無明亮之義，多用於表達愁苦，屬於古字新用。「囧」那對「八字眉」，令人想像無限。其實這種想像也不新奇，如宋王邁〈夏雨〉「憂國愁眉八字開」、李新〈過永安院〉「村眉攢八字，已解作春愁」，看來古人也同樣將「八」字和「愁」連在一起，借形修辭。
「囧」字和愁苦扯上關係，還因為「窘」字。「窘」字上面是「穴」，代表擠身於狹小的空間，引伸為身處困境，因此「窘」字有困迫、急迫、難堪等意思。而且「囧」和「窘」普通話同音(jiong3)，在網民眼中，「囧」字提供了形，「窘」字提供了義，兩字結合，賦予「囧」字新的意義。
３．變體﹕冏、(圖文2)
「囧」字又寫作「冏」，下面不密封。《龍龕手鑑》有幾種寫法，如「(見圖文2)」、「(見圖文2)」、「(見圖文2)」。「(見圖文2)」和「囧」、「冏」一樣，正張口驚呼，恰如挪威畫家孟克的《吶喊》；「(見圖文2)」如愁眉鷹鼻；「(見圖文2)」則怒目呵斥。
「囧」字還常常和「Orz」結合。「Orz」來自日本這個漫畫大國，它有個日文名堂，叫「失意體前屈」，「O」是人頭，「r」是雙手撐地的上半身，「z」是雙腳屈曲的下半身，「Orz」就像垂頭喪氣、彎身跪地的人形。「Orz」由日本傳到台灣，台灣網民把「O」換成古漢字「囧」，加強沮喪意味。
「囧」是象形漢字，是真正的「國貨」、「國學」，受其影響，一大批已死或半死的古字，又被網民挖出來，年年有新花樣。有人擔心傳統文化因此受到破壞，亦擔心年輕人的語文因此退步。其實這些所謂「火星文」充滿創意，偶爾還能引起網民查考源頭的興趣，倒也不壞。
圖﹕網上圖片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 》系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