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詞漫談﹕矦．侯．候．猴
【明報專訊】可愛又頑皮的猴子，有很多相關的諧音四字詞語，如猴子騎馬，寓意「馬上封侯」；大猴背着小猴，寓意「輩輩封侯」；猴子在楓樹上掛印，寓意「封侯掛印」。因為「猴」、「侯」諧音，把猴子當成加官進爵的吉祥物。說起來，「猴」這個字還真和「侯」字有點關係。
1．猴子善「候」(觀察)
「猴」字小篆作「(圖文1)」，《說文解字》：「(圖文1)，夒也。从犬矦聲。」「夒」就是猿猴之類。《說文解字》把「猴」視為形聲字，左邊的「犬」是形旁，右邊的「矦」是聲旁。
也有人認為「矦」不僅僅是聲旁，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解釋：「班固《白虎通》云：『猴，候也。』見人設食伏機則憑高四望，善於候者也。」人類設下誘餌，猴子生性警覺，並不輕易上當，總在高處靜靜觀望，等候最好的時機，即李時珍所謂「善於候者也」。
西漢時的《淮南子》載：楚王見到一隻白猿，發箭射牠。白猿一點都不怕，抓住射來的箭，只當是玩具。楚王於是讓神箭手養由基出手，養由基調校弓弦，檢查箭頭，還沒發射，白猿就已經抱着柱子大哭，因為牠知道養由基和蹩腳的楚王不同，一射必中，自然感到害怕。這個故事也說明猴子確實「善候」，懂得觀察人類。
由於「善候」，所以如李時珍所說，「猴」字右邊就有個「矦」字，而「矦」，就是今天「侯」、「候」等字的老祖宗。
2．「矦」是箭靶
「矦」字本義是箭靶，最初寫作「(圖文2)」。甲骨文作「(圖文3)」、金文作「(圖文3)」，上面的「厂」呈直角形狀，是張開的布幕；下面是一支箭，即「矢」字，代表箭射中了布幕上的靶子。
周代大射之禮，箭靶子的邊緣用獸皮做裝飾，稱「皮矦」，還分等級：天子射的是「虎矦」，用虎皮；諸侯射的是「熊矦」，用熊皮；卿大夫則是「豹矦」，用豹皮。
射箭的人也要分等級。語言文字學家楊樹達認為，古人生活環境險惡，既要面對兇禽猛獸，又要抵禦盜寇異族，箭能及遠，是最好的武器，善於射箭的人自然受族人愛戴，成為領袖，這類人物也可稱為「矦」。因此，「矦」字由箭靶又引伸出領袖之義。古代爵位分五等——公、矦、伯、子、男，第二等就是「矦」，五爵又統稱為「諸矦」。
「矦」的字意慢慢由箭靶移到射箭人的身上，到了秦代，「(圖文2)」字上面多了個「人」，寫作「矦」。而後，「人」愈來愈重要，「矦」字左上角那一小撇，和左邊那一大撇，從字體中分離出來，構成一個獨立的「亻」，原本上下結構的「矦」字，就寫作左右結構的「侯」了。
3．「候」為守望
「(圖文2)」、「矦」等字本來還有守望、察看之義。
有人說，「矦」字上的「人」，守在布幕(厂)之後，負責報告箭矢是否射中了靶心，因為「矦」也有守候、看候的意思。
也有人說，「(圖文2)」字的「厂」是懸崖而非布幕，指人拿着弓箭在陡峭的懸崖上守望、偵察。後來又寫作「矦」，「人」就站在崖壁(厂)上，意思更明顯了。
守望、偵察，古代又稱為「斥候」，古人說：「斥，度也。候，視也，望也。」「斥候」就是觀察、判斷敵情。而負責觀察的人也稱「斥候」，相當於今天的偵察兵，甚至間諜。晉代孔晁說：「侯，為王斥候也。」古文字學家裘錫圭也認為，諸侯之「侯」的前身就是「斥候」，是在邊境為王偵察敵情的武官。
「侯」、「候」原本是同一個字，後來「矦(侯)」字多加了個「人」旁，產生了專用為伺望之義的「(圖文4)」字。如前所說，「矦」後來寫成「侯」，「(圖文4)」後來也寫成了「候」，右邊是「侯」，只是「亻」旁簡化成一豎了。
「猴」字由「候」而來，「候」字由「侯」而來。因此，民間把「猴」和「侯」扯在一起，亦不無道理。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 》系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