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玩伴

[2019.11.27] 發表

【明報專訊】他們是死物，但我將靈魂賦予他們。

從小學到大學，小小的身軀每夜也在我懷裏，有時會被我不自覺地踢到牀尾，也會滾到牀下。小狗橢圓的頭、膠造的漆黑眼睛佈滿一道道裂痕，靠近會嗅到超能膠的氣味、純白的人造短毛被時間染成灰濛，後頸和頭頂毛量較少的位置也因多次洗滌後禿掉，露出交織的格網。鼻頭的軟皮表面開始翹起，內部的棉花在縫隙中擠出，我用殘破衣物的一角把你的鼻縫紉完整。

你們是個秘密記憶體，十二年來收藏的秘密連我自己也不能數算清楚。小學的煩惱總是可笑，雖說在當時會覺得世界在翻天覆地。默書沒過六成不及格的時候，母親手握衣架，假裝揮動時，我就是緊抱小狗在胸前顫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好幾次把你們放進洗衣機裏洗淨，要等兩天才乾透，到晚上輾轉一輪才能睡着；中學臨考文憑試的炎熱夜晚，在書桌前翻開一頁又一頁的熒光筆記，手心的汗竄出，腦袋暈蕩得像發燒的病態，瞟看你們躺在牀上舒適的樣子，我又會撲到被褥上，大字形的休息，就算身體發熱也好，你們也在我的身旁。

時間告訴我要長大，依照世界給我的樣式生活，但唯一無法改變我的是，不能沒有你們。知己可說秘密，但不能每晚相伴；家人可以依靠，但不能讓他們擔心。只有你們懂得，棉花吸附的淚水是快樂還是悲哀，母親時常問我明明有毛髮順滑、比牀上那些更柔軟的「公仔」，為何還要抱着他們，我的回答只是：「不可以拋棄他們。」

原因很簡單，面對他們我好像可以停止成長。

■作者簡介

趙婉兒

現就讀香港大學文學士課程，愛好從生活中抽取片段寫作，尤其描寫食物和生活環境。亦會將自身或朋友的故事構思成短篇小說，講述不同階層或工作的人的辛酸苦樂，從而放大香港人的生活。

文：趙婉兒

圖：趙婉兒

[語文同樂第4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