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園地：即將消失的街道
【明報專訊】文：楊子鋒(青年會書院，中五)
今天，我又回到這條百年老街道。
眼前，盡是熟悉的身影——和爺爺喝茶的黃伯伯、總是給我家賒帳的梁太太、兒時認識的好伙伴、在這經營生意的檔主。每個人都很沉重，表情一致，呆呆地站着。或許他們早已從街頭穿到巷尾，又從巷尾湧回街頭；或許他們胸前的相機已裝不下曾經很珍貴的東西，因而在這裏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望着，牢牢的烙印，永不褪色。沉默的繼續沉默，也有人喃喃自語，更有人流着淚，繼續清理着店舖，執拾最後剩下的東西。
這條百年老街道，最珍貴的，不是那些傳統的裝飾、便宜的貨品，而是難以承載的情懷。想着想着，童年的景象，又呈現在眼前。
小時候，最期待的日子是農曆新年。每逢農曆新年，這條街道總會換上了紅裝，孩子們的笑聲也洋溢四周，大人們互相祝福的話語在空氣中傳開。縱使後來長大了，我也願意陪伴着家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游走。爺爺說這幾十年，這條街道幾乎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街角的黃伯伯還是定期和爺爺喝茶，天南地北，從太陽高照到夕陽西下，老街在日落的點綴下顯得格外迷人。爸爸媽媽說他們在這裏長大，也在這裏相識。每逢情人節，街上都散發着甜蜜的氣息，傳說這裏是見證最多情人走到一起的街道。可惜，這個美麗的傳說也終於要畫上休止符。
微風輕輕吹來，可沒有送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霎時間，駭人的、可怕的聲音，互相交織，刺痛着我的耳膜。我忍着劇痛繼續向前走，只見無數的劊子手拿着銳利的血匕首，向街道刺去；還有拿着電鋸的，無情地切割商舖，濺出的火花猶如噴射的血液；甚至有如同坦克般的機器人，古老的牆用盡苟延殘喘的身軀保護着最珍貴的建築，然而牆身承受不了這股衝擊，最終散成碎石，化為灰燼。即將面臨死刑的唐樓，面無血色地看着、絕望着。
這條百年老街，無力地哭着、叫着，最後暈去，任人宰割。我不知道它到底犯下了什麼罪，我只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夢境。然而這不是夢，站在刑場外，我心是撕裂的。愈來愈多人圍到刑場外，瞻仰這條百年老街道，然後低頭默哀，告別！
大家都明白，被拆去的，不止這條美麗的百年老街道，更是鄰居之間守望相助的情懷，以及無數動人的時光。
隨着愈來愈多的建築死去，它們倒下前一聲不甘地嗚咽，重砸到地上揚起了更多的塵土，污染了美麗的藍天。我彷彿看到了邪惡的魔鬼在笑，戴着百年老街的面具，還是會在新年穿上紅裝，情人節噴上香水，卻難掩那邪惡的面孔，以及貪婪的笑聲。在它的世界，天秤的一方永遠都是利益，而且遠遠重於親友的情懷、孩子的歡樂和戀人的美好。
世界翻新了，科技進步了，生活便利了，而人們之間的情懷卻快將消失了。到底時代是在進步還是倒退？
我把最珍貴的牢牢地烙印在腦海，轉身離去。彷彿聽到一句句動人的歌詞：「築得起，人應該接受都有日倒下」、「終須會時辰到，別怕……」
微風再次輕輕吹來，吹走了空氣中的不捨、悲傷，也吹散了一切在此處存在過的情懷。
【文章經編輯修訂】
?﹏點評
題目是〈即將消失的街道〉，而最重要的，是「即將消失」四個字。為了切題，我們可以修改文中一些地方，例如「今天，我又回到這條即將消失的街道」，還有「這條即將消失的街道，無力地哭着、叫着」，當然也不是每處都要改，部分沿用百年街道有助說明街道的歷史和重要。
這個着眼於利益的社會，推倒了街道，也推倒了其中的情懷。作者用具體的手法呈現這個現象，是文中一個出色的地方。例如寫街道的破壞時，用上「銳利的血匕首」，商舖「濺出的火花猶如噴射的血液」，還有如同坦克的機器人；把拆建現場寫成刑場，大大地刺激讀者的神經，道出社區發展的無情。
最可怕的是尾四段，重建後，街道會戴着舊時的面具，穿上新年的紅裝，噴上情人節的香水，但是虛有其表，昔日的情懷都不再了，這才是商業社會最詭詐之處。
可惜，文中未能具體、仔細地刻劃那種情懷；鄰居的守望之情，動人的時光，同樣欠缺例子，有點欠缺說服力，更難以感動讀者。
不過微風的描述是成功的。微風一般都用來象徵溫柔、無害的物事，但在作者筆下，卻送不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更吹散一切有過的情懷，翻出了新意。
■文評人
可洛
梁偉洛，筆名可洛。
喜歡寫小說和詩，喜歡夏天和海，喜歡睡覺和貓。現為寫作班導師。著有小說《幻城》、《女媧之門》系列、《末日絮語》、《鯨魚之城》、《小說面書》、《陸行鳥森林》、詩集《幻聽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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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陳綺雯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44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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