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沉思：明白了生活是騙局，足夠嗎？ 在茫茫路上讀托爾斯泰
【明報專訊】打開書，首數頁羅列了不少藝術家的名字，他們都一致高度讚賞這本小說──托爾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 (1886)。我看到不同界別響亮的名字，有作家、音樂家、哲學家、評論家、畫家，甚至醫生。之後，一個下午，我和朋友在咖啡室談起這小說，他提到另一個重要的名字，似乎在名單中欠了。黑澤明導演的《流芳頌》(1952) 不就是受這小說所啟發的嗎？這故事的影響力跨越年代、邊界。
在眾多對《伊凡．伊里奇之死》的讚美中，《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作者楊．馬泰爾 (Yann Martel) 的話最耐人尋味，他說道：「……讀過此書的人，無一不成為更好的自己」(頁 007)。我想，那個更好的自己應該是怎樣的？
《伊凡．伊里奇之死》的故事很簡單，簡單到一個地步，可以說沒有什麼情節。伊凡自小渴望打入上層社會，他最後做到了，成為了高等法院的法官，與妻子和女兒過着優質的生活。然而，有一天，他得了絕症，醫生幫不到他，他漸漸不能工作，不能過正常的生活，終日只能獨個兒困在房中，在極度痛楚之中，等待死亡。
死前發現一生毫無意義最恐怖
小說大部分的篇幅都是寫伊凡一個人在房中，在人生最後的日子，他想到什麼？死亡不是最恐怖，最恐怖的是，他發現自己的一生原來毫無意義。當他病倒後，伊凡發現他的家人、醫生和朋友，全都以冷漠的態度來應付他，表面上好像很有禮貌，口頭上關心他，但有禮的說話背後是空洞的，甚至好像希望他快點死去，不要破壞他們「優質」的生活。伊凡在他們的身上，不幸地看到自己過去的生活，原來是如此的偽善。
沒機會改變生活更難受
人生走到最後，發現生活原是一場騙局，是否最難受？伊凡認為這是最難受。然而，我認為更難受的，是你再沒有機會改變它。伊凡在洞悉世情後，他沒有做過任何事情去改變眼前的情况，哪怕只是小小的行動。在大病中，對他最好的是家裏的僕人格拉西姆。因為伊凡全身都痛起來，要找個舒服的坐姿很困難，格拉西姆把他的雙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整晚如是。這個僕人任勞任怨，反映了伊凡和他的階層一直對僕人的剝削。伊凡有沒有想過在臨死前，為格拉西姆做一點事？他沒有。伊凡在痛恨旁人之餘，其實沒有反思到自己也是製造這個人生騙局的一分子。他確是在最痛苦的狀態下死去，因為他沒有在最後的日子嘗試改變它。
看完這本書，要成為一個怎樣更好的自己？我相信是真誠的行動，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輕輕的一句，信念只能在與別人溝通的過程中，才發生真實的作用。
■本周討論書籍
《伊凡．伊里奇之死》
列夫．托爾斯泰(著)、魏岑芳(譯)
台北市：漫遊者文化出版，2018 年
◆聲檔
要取悅別人還是做最真實的自己？你會如何選擇？
聲檔短連結：link.mingpao.com/66199.htm
◆黃淑嫻 -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散文、小說、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大好書)。近作包括散文集《亂世破讀》及編著《香港．一九六○年代》。
◆阮智謙 - 導演、攝影師。曾獲鮮浪潮電影獎。導演作品《獅子山下2020之日照太短》等；攝影作品《東西：也斯紀錄片》、《1918：劉以鬯紀錄片》等；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阮智謙
[語文同樂 第48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