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異世界：突然遇上託付一生的理想——《藍色時期》中的質疑與追尋
【明報專訊】「藍色時期」專指畢卡索(Pablo Picasso)在1900至1904年的作畫風格，其時他受西班牙旅程和摯友離世影響，作品色調偏向陰沉的藍或藍綠色，又喜以乞丐、酒鬼、瘦骨如柴的男女等城市陰暗面人物作主題，是一段內心掙扎又不失功力的創作階段。但當「藍色時期」倉卒結束，他的另一個高峰「玫瑰時期」便正式展開，暖色調、燦爛花朵、諧趣成了他嶄新的人生母題。而日本漫畫家山口飛翔創作的《藍色時期》(圖，2021年被改編成電視動畫)，同樣刻劃少年彷徨、追求然後蛻變的歷程，自角色和藝術大師的說話中，帶領主角及讀者走出鬱悶，勇敢追夢及活着。
如何描繪「我喜愛的景色」？
高中二年級(大約是香港學生的中四五)是日本學生的人生一大關口，未來兩年將斷定升學方向和前路。然而，《藍色時期》的主角矢口八虎沒有半點擔憂，儘管正處於青春期的叛逆，常與同學結伴違規；亦儘管家境窮困，母親再三叮囑無力供養他升讀私立大學，矢口也輕鬆維持學業成績，過着「打爆機」般沉悶且平凡的人生。直至遇上一群藝術狂熱學生，看到他們背着畫框畫具，無視別人目光，專注猶如宗教的興趣，矢口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活在別人的期許裏，甚至被看穿皺巴巴的煙盒包裝內，煙支一根不少，他只是適時扮演「壞學生」，回家又繼續滿足家人要求而好好讀書，內心其實極為空虛。
機緣巧合下，美術老師要求學生畫出「我喜愛的景色」，高中課程下的美術課根本不太重要，矢口往常習慣飾演敷衍了事的「壞學生」，這次突然很想畫出自己鍾愛的真實景象──清晨的澀谷街頭，並嘗試投放層次不同、面積龐大的「藍」去演繹心中所想。在同學的嘲笑和讚歎間，矢口的畫作被認出是畫了澀谷實景，他感動不已，更說出一句震撼人心的讀白：「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和他人交談。」
被扭曲的興趣也是興趣
敞開了藝術之門，矢口便開始部署新路向。奈何現實掛滿挫敗，他被班主任規勸更改升學路向，自己也不敢跟家人商量前路。興趣是否只能是興趣？若無法保證以此為生，這興趣又有何好處？無數疑問讓矢口活在失眠的深藍之中。直至美術老師有意無意地開解，認為「喜歡的事留着當興趣就好」的老生常談，是成年人不負責任的看法，「孩子沒辦法努力，是因為沒有喜歡做的事」。於是矢口再次燃起鬥志，以投考唯一一所公立美術大學作目標追夢。
故事中段，有考生為了考進東京藝術大學，着重創作「應考作品」，欠缺個人色彩和變化；同時矢口遇到五花八門的同行者，有的用上特別顏料，有的在作畫開始便割破畫框，有的憑空就畫好草圖……讓無法輕易產出獨有作品的矢口，再次質疑興趣的本質，以及對於「好的作品」的詮釋。然而林林總總的問題，在漫畫開首便已清楚劇透──「畢卡索的畫價值在哪裏？」這句話貫穿整套漫畫，也是角色、作者和讀者硬闖難關時，最好的答案。
多年前筆者與某家長談論高中選科，對方指女兒心繫理科，將來希望修讀大學的護理課程。筆者甚為失望，尤其見過學生的畫功之美，也曾為了中大文學散步，特意邀請她繪畫插畫。但家長轉述孩子說話：「那興趣太好，我不想讓它變成生產工具，又或是充滿挑戰而放棄。」相信這又會是另一種擺脫藍色時期、同時保存興趣的另一法門。
■曾詠聰
中學中國文學科科主任、教學研究組主任、講者、文學獎評審。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等詩組冠軍。著有《戒和同修》、《千鳥足》、《浮間舟渡》
文：曾詠聰
圖：網上圖片、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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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8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