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花火的距離

[2019.09.25] 發表

【明報專訊】八月仲夏，在日本奈良興福寺觀賞燈花會，兩萬燈火點燃了這永續不眠的夜色。燈火夢幻，誰也沒有專利，都是自由的。仰望前頭橘色的五重塔，這裏本作祈福，然而我倒覺得妖魅，微微一怵，卻偶見幾位穿著雅致和服的少女在舉機拍攝，簡潔的笑很療癒，留住當下，不為什麼，似乎只為粉飾良夜。

年輕，本來應是這樣經過的。

在東京武藏野市中町的街頭迎來冬季最後一場雨，撐傘的途人匆匆在沾濕的地面走過，穿過冰冷的樹。時刻瞬間凝定，也分不清過客終將抵達什麼地方，卻感到平靜的陌生總比起躁動的接觸來得輕鬆，我就這樣佇立着看途人。有時，我會隨性地盯着某君，看他的臉色和神態怎樣緊繃，走起路時身體如何擺動，偶爾眼神剎那相觸，就會點點頭，投以溫濡的微笑，直至他在某堆慘白的人群或某個早已褪色的車站裏完全消失，不知所終，大概這也許是平生唯一一次的邂逅。曾經，街頭只是我們的生活日常，是兩個駐點之間的接連，漸漸地，才發現某次與途人的點頭默許，原來比起相識了不知多少年的臉靨更加可靠。

相識也本不是偶然的。

沒料到這趟在和歌山白浜町的海灘看花火，整個海灘坐得滿滿的，不論年輕、中年或年長，除了親友，別的人也沒有什麼關係，然而，你我都靜默無聲，享受花火瞬間。這種素未謀面的短暫，大概維持比花火稍長的時間，可所有人對頃刻的珍視，就像比起平日強擠出來的聯誼更加珍貴。

年輕、相遇、當下。

我們是否把起初的愛心離棄了？哪怕在街頭，或在內室，相遇的距離就在當下，多少由人。

■作者簡介

陳志堅

中學中文老師。著有散文集《時間擱淺》、小說《離群者》、《無法預知的遠方》等，主編《情味 ? 香港》，作品亦散見於報章與文學雜誌。

文：陳志堅

圖：陳志堅

[語文同樂第39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