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羅紫蘭(保祿六世書院，中六)
曲直有致的線條如行雲流水般滑過，柔軟的毛掃在蒼白與黯淡之間塗抹上恰如其分的色彩。沉寂的的面孔頓時看上去充滿生機。入殮師是時間恒河的擺渡人，在人生時間表終章來到時，將人從河的這頭，渡至對岸，進入時間表新的輪迴。我從死神手中借下些許時間，將死者一生的光輝燦爛在這一瞬呈現。站在人生時間表的終結，我看盡生命旅程奇妙的人生百態。
這裏時間彷彿沒有流逝，接近冰點的溫度將塵俗的蕪雜凍結凝固。房間內沒有多餘的擺設，高高升起的台階突兀地陳放在中央，遺體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了無生氣的空間就像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鑽進了時間的縫隙。仔細審視眼前的身軀，車禍造成一道道宛然而伸的疤痕停止了癒合，如同猙獰可怖的爪牙，掙扎撕扯着表達對生命的不捨。我用黏土混合蠟，調和成與皮膚如出一轍的顏色，將傷疤一一修補、掩蓋，企圖在時間表上逆行，還原軀體最初的姿態。富豪商賈執著於帝皇般事死如事生的奢華，於是我為修補好的身軀套上華貴的衣裳，一切都將近完美。
在時間表終章，虛偽背後浮現出的醜陋是生命的奇妙。
告別儀式彷彿是對他生命最大的嘲諷。大門將鎂光燈阻隔在門外的世界，門後的氣氛沒有絲毫溫度，純白色下是鎂光燈照不進的黑暗。尖銳的聲音劃破沉靜，富豪的幾房遺孀冷嘲熱諷，互相刁難，話裏話外都暗指着遺產的分配。
「不知道那些多年來一直膝下無子，沒有為家族繼後香燈的人，在這裏爭奪遺產，心裏打的是什麼算盤！」
「也總比那些出身低微，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來得要好吧！」
精緻的妝容下，紅唇吐出的盡是涼薄無情的腔調。開合之間，一場戰爭在硝煙中一觸即發。送別儀式的場面變得尤為熱鬧，眾人各執其詞，吵鬧不堪。只有逝去的人，永遠地合上了口。遺體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如同之前一樣，如同以後一般。
披金戴銀，穿紅戴綠，吃的是珍饈百味，住的更是富麗堂皇。終其一生，都在過着別人遙不可及的夢。可惜只有時間，才能掀開浮華背後的醜陋。人生的時間表，只有走到了終章，才能窺探其中的奇妙。
衣衫襤褸，披頭散髮，一具骯髒的遺體被送了過來。手背一道道礙眼的青筋，刻滿生命的艱辛。指尖延伸出尖長的指甲，縫隙中滿佈黑色污垢，泛着慘淡的青白。他還是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如同前人一樣，如同後人一般。
在時間表終章，困頓流離背後隱藏着的溫暖是生命的奇妙。
一片純白的禮堂，零星幾點黑色點綴着寡淡。一切都在悄然無聲中進行，場外沒有鎂光燈的偷窺，場內卻一片通明。賓客陸陸續續地來到，形形色色的人來自社會不同界別。空氣中流淌的音樂掩蓋不住抽泣聲，主角靜靜地躺在那裏，安詳而平靜。簡單甚至簡陋的場景中，情真意切是最好的填充。在互相依偎的身影中，我看見了時間表終結時的奇妙。
儀式完結後，太陽也漸漸西沉。霧靄沉沉中，時間表亦快走到了另外一章。下班高峰期，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盡是生的氣息。在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車流之中，我彷彿看到了時間流逝的方向，就像一條永恒的河流，向着看不見的遠方奔騰。時間的擺渡人，能夠渡人上岸，卻等不到渡自己的一天。也許在我生命時間表的終章，也有着不一樣的奇妙。
【文章經編輯修改】
■啟導站
顯然作者對文藝寫作有一定的認識，故懂得把握場景與人物描寫，呈現一些觀點與想法。作者巧妙地將時空佈置在靈堂，然後運用人對待死亡的觀感來衡量人生的價值，基於前後二者的身世與遭遇，來客與死後的待遇亦都不同。可諷刺的是，生前風光，死後大葬，卻無人真心對待；衣衫襤褸，死後簡潔，卻有各界人士送別，如此對照，剛好是「奇妙」之所在，世事難料，真假難辨。加上，時間表本來是用來規劃人生的事情以達到某些目的，似乎那富人誤算了，死亡將他重新估價，才發現餘下只有等待分配的財產爭奪。
本文的反襯不俗，以「披金戴銀」襯托面目蒼白的後人，以「一片純白」襯托尋常百姓，透過文藝筆法呈現靈堂內的寫照，是蠻具張力的。可是，由於本文的處理是將兩位死者前後分述，似乎彼此缺乏了穿插與交替，不論是場景塑造或對死者的描述，皆可以藉二者於文章前後交替，以作呼應。又文章可對氣氛加以處理，光與影的運用與考究，是描寫靈堂常見且具感染力的描寫角度，描寫得宜，文章更耐讀。
敘事角度亦可加以考慮，起初入殮師的意念有些驚喜，想必為後文製造更多可能，如把握入殮師在工作上的僵化與距離，對照家屬與來者的狀態，或者可呈現蒼白的血肉之軀與死者存在着怎樣的關係。
■文評人
陳志堅
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其後在香港中文大學獲教育文憑、文學碩士、教育碩士。
前教育局課程發展委員會中國語文教育委員會委員。寫新詩、散文、小說，見於報章與文學雜誌，著作：青少年小說《紅豆糕的歲月》。
現職中學副校長、中國語文科主任、中國文學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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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
．＿＿＿＿的一天
．如果可以新增一條校規，你會新增什麼？
．自訂題目
整理：陳綺雯
[語文同樂 第29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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