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告訴我 孤獨並無罪──看王良和〈魚咒〉中的魚
【明報專訊】水煮魚「文學動物GO!」正式登陸《語文同樂》，本學年帶你一起捕捉文學界中的動物。你知道誰是Nemo和Dory嗎？電影《深海奇兵》系列曾掀起飼養小丑魚的熱潮。魚一向予人沉靜、群居之感，可是王良和筆下的魚卻是孤獨而暴戾。在〈魚咒〉中，主角力衡飼養暹羅鬥魚，俗稱「彩雀」，魚的長尾巴像裙擺般飄揚，外表美麗撩人，但性格好勇鬥狠，兩尾鬥魚放在一起，必定廝殺。這種本性注定彩雀一生孤獨，在書中甚至映射了力衡與母親的關係。
■〈魚咒〉
(以下節錄原文)
我馬上意識到母親要倒掉我的彩雀，我急得真的哭了，跪下來拉著母親的腳，淒厲地哀求：媽我求求你，你不要衝了我的魚！我知錯了！媽我求求你，你不要衝了我的魚！……。我匍匐著給拖到廁所門外，只聽到嘩嘩嘩嘩的水聲，然後是「嗦」的一聲，緊接是訇然的崩堤，大水滔滔噓噓噓噓的巨響。我放了母親的腳，絕望地嗚嗚哭起來，然後我就聽到瓶子呯啷烹爛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一邊哭，一邊感到大水的沖激，頭昏腦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隨著那些漩渦不斷下沉，扯進水管。我看到我的獨角獸，衝到一團糞便裏，滿身泥黃散發著死亡的惡臭，我連伸手救牠都不敢。這時又一股臭濁的大水湧來，激起更大的漩渦，我天旋地轉，毫無掙扎的衝動，我對自己說，就這樣死掉吧；突然，突然我想起我的哪吒，就撲到抽水馬桶一看，水清清的甚麼也沒有，可是當我再定神一看，一條血紅的魚從馬桶的暗溝中探出頭來。哪吒！
……我看看哪吒身首異處，感到如釋重負，牠沒有眼皮，無法合上眼睛，亮亮的望著我，好像水中閃著的遙遠的星星。牠的魚鰭謙卑地縮成針狀，好像說，不必擔心，我會為自己縫上那些傷口。但牠的傷口太大了，身上只有一排魚骨。我把牠抱進廁所，掉進水裡，牠太輕了，激不起甚麼漣漪。「嗦」的一聲，緊接是訇然的崩堤，大水滔滔噓噓噓噓的巨響，而我已經在廚房工作了。就像平日一樣，我倒了一些熱水在還有剩飯的電鍋中，按了開關，不同的是，這一天的泡飯加了哪吒的肉。母親醒來，好像忘了昨天的事，平平靜靜地吃著泡飯和辣蘿蔔，完全沒有察覺今天的泡飯，有一股淡淡的屎尿的氣息。
參考資料：王良和：《魚咒》，香港：青文書屋，2002年。
■解說
力衡自小和母親關係惡劣，他常對好友金鋒說：「你多好，沒有一個兇惡的母親。」母親管教嚴厲，常常用衣架打他，又整天跟父親吵架。搬新居後，新朋友都有錢買玩具，唯獨力衡沒有，他只好偷母親的錢，結果又捱打。力衡飼養可愛的鴨子，母親卻埋怨鴨吃的魚蟲很臭。金鋒的媽媽教他餵飯菜，可是母親又嫌棄鴨子會拉屎、叫聲很吵。有一天回家，力衡發現母親把鴨子煮了，看着那浮在鍋中的鴨，力衡走到廁所嘔吐，這隻鴨子成了力衡與母親之間的陰影。
母子如兩鬥魚 互相傷害
後來力衡想要一尾彩雀，每天放學後都會在魚店看上半天，因為他知道母親不會買給他。一次貪念，他偷走了一尾金魚，可是在抱回家期間，金魚死了。他傷心得拿着空碗像個叫化子回家找母親哭訴，母親為了顧全面子，給力衡買了兩條魚：藍色的彩雀、綠
色的萬龍。力衡翌日從萬龍的屍體，已感到彩雀的威力，亦因為彩雀，力衡結識了不少朋友，包括常常一起鬥魚的金鋒，以及一班伴自己度過快樂童年的小伙子。
然而，鬥魚也成為了母親向力衡發洩憤怒的工具，當兩人關係惡化至臨界點爆發時，母親決定狠心沖走力衡最心愛的「哪吒」和「獨角獸」，力衡絕望地看着母親沖走心愛的鬥魚，又不敢伸手去骯髒的水管中拯救牠們。那種無力感令力衡陷入崩潰邊緣，他默默地復仇，把「哪吒」的肉偷偷放在母親的早餐中，表達無聲的憤怒和不滿，此時彼此的陰影已擴大至看不見對方。
力衡和母親就像兩尾鬥魚，相見時離不開爭執和埋怨，互相傷害。直到力衡長大後，他說：「記不起母親的模樣，包括她的容貌、服飾、聲音，彷彿陪着我的是一個陰影，甚至是一個詞：母親。」
鬥魚注定其中一個會在對方(心中)消失，剩下孤獨。
■作者簡介
王良和(1963-)，香港詩人，現任香港教育大學文學及文化學系副教授。曾獲多個獎項包括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著有詩集《尚未誕生》、《時間問題》等；散文集《山水之間》、《魚話》等；小說集《魚咒》、《破地獄》等。
■作品簡介
〈魚咒〉是王良和2002年第一篇小說作品，收錄在同名小說《魚咒》中，另有〈降身〉、〈螃蟹〉、〈身外〉和〈身體〉共五篇。〈魚咒〉曾獲「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組首獎，故事以鬥魚貫穿力衡和好友金鋒、母親以及妻子的關係，並用上大量詩化語言書寫，表達作者對生命的困惑。〈圖一〉
正式學名：五彩搏魚
別名：暹羅鬥魚
原產地：泰國、印尼、蘇門答臘
特性：善鬥、只能獨處
優點：生命力強，能在30℃水溫下生存
■冷知識
鬥魚也有人性？
澳洲研究人員發現，鬥魚和人一樣，都懂得落井下石，如兩群野生鬥魚打架後，其他鬥魚群便會追擊落敗的一群，絲毫不會憐憫早已傷痕纍纍的牠們。
■實驗創作
《字花》(63期)──創意寫作有冇課
今期探討的正是作家所理解的「教」和「不教」，特意邀請韓麗珠、鴻鴻、曾淦賢和可洛開設四門實驗創作課程，不求答案，只求更多的寫作可能。另有國際文壇新貴韓江小輯，剖析韓江和韓國文學；專訪紀大偉，大談同志書寫；請來李維怡作客席編輯，選出一篇篇優秀文章；「字元」高手雲集，精選名家作品；最後亦有馬建犯禁小說《中國之夢》連載第二回。
寫作狂想實驗室
導師：可洛
日期：10月15日(星期六)
時間：下午5時至7時
地點：水煮魚工作室
對像：年齡、學歷、性別不限，未上過創作班的寫作好奇者
人數：20人
報名：https://goo.gl/forms/igSSX14mqh3WPhZl1
費用：全免(報名後需付按金＄100，出席活動後將全數發還)
查詢：2135 7038王小姐或私訊字花專頁(facebook.com/fleursdeslettres)
主辦：《字花》、水煮魚文化製作有限公司
資助：香港藝術發展局
文：黃妙妍
圖：水煮魚、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文學動物GO! × 水煮魚文化製作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