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區熱搜：廣州龍頭匠人 雕活龍舟靈魂 為「瘋狂夢想」捨教鞭 張偉潮守初心傳非遺
【明報專訊】還有3天便是端午節，又到龍舟競賽時，廣州下沙村人張偉潮憑藉一手巧藝和熱誠，40歲未到便成為廣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龍舟龍頭、龍尾製作技藝」傳承人，其製作的龍頭曾划進北京冬奧開幕式。這位「最年輕龍頭專職創作者」，當年為「瘋狂的夢想」捨粉筆執刻刀；成名後面對如潮水湧來的訂單，仍堅持「一村一龍頭」以守住每條村的龍舟獨特文化；在「批量生產」還是「手工定製」之間，這位灣區匠人寧以時間換本心，只為手中龍頭不失「靈魂」。
明報記者 蔡宛均
兒時木屑刻龍舟 後遇同好拾舊藝
「我從沒『選擇』過龍舟，它本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張偉潮的轉行故事始於廣州黃埔水鄉的櫓聲與木屑。父親是下沙村的老木匠，家中堆滿邊角料，張偉潮小時候便跟朋友一起用這些「廢料」雕刻小龍舟，但隨着幼時好友各奔東西，他也近乎放棄了這技藝。2003年，才16歲的張偉潮因在網上遇到不少龍舟製作同好而重拾舊藝，「那時我的作品發出去後得到很多人認可，也是這份鼓勵讓我繼續走下去」。當時張偉潮的龍舟模型在龍舟圈裏已小有名氣，他笑稱「當時已經有人買我的作品，除了學費，其他費用都是我自己掙得」。
不顧家人質疑 接手封刀老匠訂單
2008年汽車修理專業畢業後，張偉潮從事汽修教職成為「張老師」，仍在閒暇時間繼續研究龍舟製作。人生轉折發生在2010年，廣州龍頭老匠人本就不多，隨着年歲漸長他們也相繼封刀，於是廣州市海珠區侖頭村的訂單落到初露鋒芒的張偉潮手上，他猶豫片刻便辭掉教職接下單子，「這既是命運的安排，也是我瘋狂的青春」。此前他從未製作過真正要「落水」的龍頭，但這次卻要在一個月內完成3個，他將自己關在家裏，把村民和家人的質疑也一併拒在門外，心思全放在龍頭上，「身邊的人都不支持我，但我相信我可以」。經此一役，業內前輩和廠商也都知道廣州有一位龍舟手藝人張偉潮的存在。
作品登冬奧 堅持製前了解村文化
成名給張偉潮帶來機遇，也帶來壓力。自2022年其作品登上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後，微信幾乎被訂單與邀約採訪淹沒，年年不例外。「現在有好幾家媒體想約我做專訪，手頭上有好幾個龍頭要發貨和修復，另有一些跟大學合作的研究課題，還有非遺傳承人的其他工作……」他滑動着滿屏未讀信息，手指上是因長期雕刻而長成的老繭，「我每次端午前後必瘦10斤，但訂單一般從前一年的端午後便要安排，一整年都排滿了，因為做一個龍頭最快也要半個月」。
對於媒體追訪，張偉潮認為宣傳這項傳統文化本是好事，但亦有感很多只為博眼球，帶來負面影響。「比如有媒體稱『能上獵德龍舟的都是身家過億』，這些言論都引起不必要衝突。」他時常告誡徒弟要守住初心，不要因外界追捧或否定而質疑這個行業的價值。
雖然目前收下數個徒弟，但張偉潮還是盡量親力親為，尤其是對於龍頭製作的前兩步——設計和打胚，「這是最需要時間沉澱的兩步，奠定整個龍頭的基調」。以往張偉潮都是堅持實地了解當地的傳統文化和禁忌，例如這個村敬奉什麼神明、神明的喜好等，然後將這些獨特文化與創作融合，打造出屬於該村獨一無二的龍頭。但隨着村裏代表逐漸由80、90後，甚至00後擔當，張偉潮也轉變了方式，「現在都是讓他們去聽村中長者講古或查閱資料後再來跟我溝通，雖然這樣我會比以前更累，但文化就這樣在你來我往中讓年輕一代傳承下來」。
「傳承」文化基因 「繼承」手藝衣缽
不過「傳承」與「繼承」對於張偉潮來說是兩碼事。「傳承的是文化基因，繼承的是手藝衣缽」，張偉潮一邊看着工作室的龍頭一邊說道，「我的孩子也會經常來這裏玩，我希望他傳承這個刻在廣府人骨子裏的文化DNA，但興趣才是點燃繼承的火星，我不會強求，而且我也收了好幾個徒弟」。目前他的工作室約有10人，有因網絡結緣，專門從河南追到廣州來學藝的，也有受近幾年龍舟文化影響而轉行的，還有剛高考完的小徒弟……都是對龍舟感興趣的年輕人。「我2019年就跟着師父了，工作室來來往往有很多人，但留下來的卻不多。因為龍頭的製作需要坐得住冷板櫈，我現在主要負責粗雕和細雕，一坐就是好幾天。」25歲的大徒弟韓永樂說道。
此外，張偉潮也跟小學和大學合作教授和研究龍舟文化，希望通過綿薄之力去點亮傳承的星星之火，但他稱創作已進入瓶頸期。他一方面身兼市、區、村級等諸多組織負責人身分，另一方面又要製作龍頭，既想讓龍舟文化「活」下去，又怕它變成沒有靈魂的工藝品。事實上冬奧後曾有廠商找張偉潮，想模仿「冰墩墩」(冬奧吉祥物)的商業模式將龍頭作為周邊商品去批量生產，但張偉潮拒絕了。「我怕它只是曇花一現，然後變成沒有靈魂的擺設。」他盯着櫃裏的龍頭和榮譽證書說道。
拒批量生產周邊商品 堅持定製載情懷
接下來張偉潮也會開發龍舟周邊商品，但仍堅持以較花時間的定製工作為主，「流水線生產的龍頭，連龍鬚彎折角度都一模一樣，但我們手工為龍頭刻下的每一刀都承載着人們的情懷和文化價值，這些是無法批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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