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學堂：蔡瀾的生命拼圖 花花世界多重可能
【明報專訊】書展講座「蔡瀾天地」請來蔡瀾的好友擔任講者，包括蔡瀾私人助理楊翱、著名服裝形象設計師劉天蘭、蔡瀾社區服務伙伴藍列群、天地圖書出版顧問曾協泰，以及蔡瀾著作的編輯吳惠芬，一同回憶他生前的種種，笑談這位風流人物走過的80年旅途。
■Profile
蔡瀾(1941-2025)
生於新加坡，16歲留學日本攻讀電影，22歲來港定居，為作家、美食家、電影製片人、主持人等。1980年至今出版逾200本著作，題材廣泛，包括旅遊、飲食、交友、電影、生活哲學等，其中以飲食文章最為知名。其電視主持人的身分亦為人熟悉，曾擔任日本電視台美食節目《料理之鐵人》的評審；與倪匡和黃霑主持知名清談節目《今夜不設防》；主持多個旅遊影視節目，如《蔡瀾逛菜欄》、《蔡瀾嘆世界》等。
一條領帶的花花宇宙
一套西裝，一條細長領帶，是蔡瀾的經典穿搭之一，展現中西合璧的紳士風格。俗語謂「人靠衣裝」，雖說不好以貌取人，但衣著至少反映個人品味，在著名形象指導劉天蘭眼中，蔡瀾的穿著大有章法：「所有『花花碌碌』都只發生在領帶或顏色上，款式全是經典的西裝、中國長袍、中山裝。」其中一大特色，是色彩跳脫艷麗的領帶。助手楊翱提到這款領帶，是蔡瀾親自飛往阿姆斯特丹跟隨名家丁雄泉學習繪畫，回港後購買多條白色領帶，以丙烯(Acrylic)顏料創作的「丁雄泉風」領帶，不下百條。他的收藏品還有手杖，粵語以英文音譯稱之為「士的」，從巴黎、倫敦、京都等地蒐集而來，數量超過500支。
美學體現在生活的每個細節，即使是輔助步行的工具，蔡瀾也有所追求。衣服不止是人的皮相，劉天蘭認為蔡瀾的穿著也體現他的態度——講究人生，品味清晰，懂得享受生活的情趣。
不是才子，不止是才子
蔡瀾與金庸、倪匡、黃霑並稱「香江四大才子」，雖為美譽，實際上蔡瀾不喜歡這個標籤，也許如他的專欄名稱「草草不工」般，人生並非筆直工整的線條，可以分岔各種可能，不應被輕易概括。天地圖書出版顧問曾協泰提到，蔡瀾經常說「一個人除了主業外，也要發展一些業餘的愛好」，綜觀他在天地圖書出版的180多本書的題材，關於美食、旅遊、電影、交友、笑話研究、鬼故事研究等，似乎「一些愛好」不過是謙稱，足見蔡瀾對世界的好奇，甚至晚年他更開始嘗試網絡直播。
興趣廣泛不一定博而不精，一切都憑藉自強不息、勇於探究新事物的精神。蔡瀾幼時閱讀他叔叔的世界名著藏書，打好中英文底子，後來留學日本，更練得一口流利日語，深諳日本文化。當時他有空便會到24小時營業的電影院，重複觀看同一部電影，日語就是在反覆的「聽力訓練」中精進。正如講者之一的藍列群形容，蔡瀾是在不同領域、範疇都有所成就的Renaissance Man(文藝復興人/博學家)，不是才子，因為不止是才子。
對社會「有情」，至情至趣
書法是蔡瀾芸芸興趣之一，他寫得一手瀟灑的毛筆字，曾賣出8萬元一個字，當時他把這筆款項捐贈給汶川大地震的災民。蔡瀾遨遊世界，嘗遍美食，又涉足娛樂圈，予人快意人生的形象；然而享受之餘，他默默服務社區，回饋大眾。其社區工作伙伴藍列群用「情深款款」來形容蔡瀾，稱他對社會「有情」，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2004年天水圍發生倫常慘案，該區被稱為「悲情城市」，籠罩在苦情的氣氛中。蔡瀾受邀到天水圍的商場舉辦活動，教小孩子寫書法，數百街坊圍觀他教孩子寫一個「趣」字。「人要走下去，趣味是最重要的。」當時蔡瀾這樣說。借用劉天蘭的形容，如今蔡瀾活完他「至情至趣」的一生，而那些孩子，大概已經長成20多歲的大人了。
雲吞麵的啟示，心態決定行動
出生時適逢太平洋戰爭爆發，幼年生活艱苦，後來出國留學，輾轉來港工作，蔡瀾80載的人生絕對有起有落，他自有面對情緒的方法。蔡瀾認為，消解憂愁焦慮，不必訴諸言語，因為「只會多一個人煩惱，多一個人流淚，對事情沒有幫助」。他會以打機、寫毛筆字、看電影、吃美食、煮菜、研究生意等來分散注意力。凡此種種，都指向一個「趣」字——提醒自己世上有無盡的開心事，不必死盯着那些不愉快的。因此疫情期間，當人人對前景無望，蔡瀾仍然選擇投資，又研究、生產鹹魚醬產品，每天將精力投放在不同的事情上，嘗試讓生活的齒輪持續轉動。
蔡瀾大抵相信心態決定行動。有段時間好友倪匡的妻子身體不適，食慾大減，蔡瀾於是給她買了碗雲吞麵，聲稱要價200元。倪太太好奇這碗價格昂貴的雲吞麵究竟是什麼味道，便久違地把整碗麵吃光，蔡瀾才笑嘻嘻地說這碗麵沒什麼特別，也不需要200元，只是想讓倪太太吃點東西才這樣說。蔡瀾的編輯吳惠芬認為這件小趣事很能代表他，蔡瀾曾經說過：「不開心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你不想就沒有了。就好像胃口一樣，只要你認為眼前這碗雲吞麵是世上罕有，你就會好像倪太太那樣，很快就把那碗麵K.O.了。」稍微換個角度，世上的風景豁然開朗。
赤手空拳，事死如事生
曾經有人問蔡瀾如何維持健康，他調皮地回答：「抽煙，喝酒，不運動。」他看待生死也是如此灑脫，講者們好幾次強調，他們和蔡瀾曾約定，不要為彼此的死亡而流淚，因為蔡瀾覺得生者牽掛過多，是對死者的折磨，令死者無法自由地離開，「就像一顆要飛走的熱氣球，被人死命地拉扯」。瀟灑看待死亡，反之活着時則要好好把握、享受人生。楊翱提到因緣際會下與蔡瀾成為「網友」並得到賞識，獲其招攬，當時仍是大學生的楊翱只考慮了5分鐘便答應。他問蔡瀾自己需要負責什麼，對方只回答「赤手空拳」。所有的開端都恍如無物，重要的是你如何活過。
正正因為蔡瀾對死亡看得很開，大抵生和死於他而言，並無分明界線。藍列群的家人與蔡瀾是世交，長輩之間時有聯絡，每逢過節蔡瀾都會送禮上門，直到藍列群父親過世後，她依舊收到贈禮。後來她認為這份心意，出於蔡瀾對荀子「事死如事生」的信念——認為死亡並非終結，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存在，人和人之間的情誼超越時間限制，生前死後都不會輕易消失。也許在蔡瀾的親朋好友眼中，此刻他不過是「仰天大笑出門去」。
■延伸閱讀
人物描寫難在空想，如果以密友為藍本，也許容易下筆得多。蔡瀾與知名作家倪匡是相識多年的好友，兩人的散文不時出現對方身影，從寫作素材的選擇、剪裁到風趣幽默的筆法，塑造最生動的「老best」形象，詳見下周二(9月23日)《星笈中文》。
文：呂穎彤
圖：黃志東、資料圖片、取自蔡瀾《蔡瀾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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