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故事：偷竊
【明報專訊】「不是我偷的！」洪志宏緊拽着拳頭，朝牆上狠狠打去，滿臉通紅，咆哮得太用力，額頭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匍匐蠕動。
張銘才踏進課室，就看到面容扭曲、咬牙切齒、睥睨眾人的洪志宏。剛剛有學生趕過來找他，說：「張老師，洪志宏又偷東西了……」張銘心裏一沉，「又」對他來說只不過是第一次，不過這個名字倒是耳熟能詳。他大學畢業後，9月才剛到這所學校，一進來接手這據說是燙手芋頭的班。許多同事都提醒他要留意洪志宏這個麻煩的學生，成績不好，家裏放任不管，以前屢犯偷竊，所以轉了不少學校。這兩個多月來風平浪靜，他也暗中觀察洪志宏，只是比較沉默寡言、不擅於與人合作，明明數學有些天分，卻反叛而故意從不交功課，也不按照老師所教的方法去做。沒想到還是沒能打破傳說中的「宿命」。
「剛剛就你在課室，那邊廂就不見了錢包，你說會有那麼巧嗎？」
「就是！早不見遲不見，偏偏就是這個時候不見！」
「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偷……」
「老師來了！」
「我看到只有他一個人坐在課室……」
「你們親眼看到我偷了嗎？憑什麼你們胡亂猜想就可以隨便揑一個罪名給無辜的人？憑什麼？」這次洪志宏沒有喊出來。洪志宏轉過頭來盯着張老師，像是求救，又像是怨懟，敵意與鄙視堆滿臉上。他想，反正老師也只是幫兇。記得小學時，一個有錢有勢的同學丟了一支貴重的筆，他被對方污衊說是他這個窮小子偷的時候，那句話他歇斯底里地喊過了很多遍，卻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大家都說，洪志宏是又窮又壞的孩子，覬覦別人的東西良久才動手，他們說得好像親眼目睹一樣。連當時他最愛戴的數學老師只念叨着，過兩星期就是數學比賽了，虧還推薦你參賽呢，快點把東西還給人家……
洪志宏知道，喊出來也是沒有用的。「砰——」的一聲，他轉身往自己座位跨過去，把書包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撕開拉鏈，反轉。裏面的東西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東西也不多，幾本舊課本、作業簿、幾支筆，還有被揑成皺巴巴一團紙滾到張銘的跟前。張銘蹲下來拿起來，打開一些看到「數學比賽」幾個字，那不是前幾天他貼在課室後來不見了的數學比賽的宣傳單張麼？洪志宏立刻奪過來，毫不猶豫地撕掉。張銘在洪志宏的眼中尋找一點點閃亮的希望，透過那雙瞳孔，他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他曾經那麼叛逆，當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放棄他的時候，只有他的老師挺身而出……
「大家先不要妄下定論。洪志宏自己一個人待在課室的確自招嫌疑，但是，並不能就這樣證明是他偷了的吧。這次，我相信他。」話音剛落，大家不禁譁然。
放學的時候，一個男子從褲袋裏取出戰利品，搭着洪志宏的肩膀，說：「洪志宏，還是你小子有辦法！除了第一次真不是你偷之外，其他的無往而不利呀……還是你說得對！反正偷不偷都會被說，還不如來真的。你那老師也夠天真的……」
洪志宏聽了，突然停下腳步，看着在眼前晃來晃去的錢包，好像在想什麼似的……
■作者簡介
關嘉利
寫作人，曾獲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青年文學獎、年輕作家創作獎等，出版《七年》、《我的外婆》等。
文：關嘉利
圖：陳綺雯
[語文同樂 第54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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